全州城守记 —— 巡抚马光梦境中的明末清初时空（11）

清明谷雨

22、亨嘉之变  靖籓阴谋 

     

        正当马光在全州召开庆功太平宴，京师大难临头。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率大顺军攻入京城顺天府，崇祯皇帝朱由检在煤山殉国自缢，明朝灭亡。明朝朱家宗室籓王以及朝中文武群臣纷纷组团逃往南方，占据淮河以南的半壁江山抵抗清兵，在南方建立起南明政权。南明实际上是明朝的延续，南明时期，存在着弘光、隆武、绍武和永历四个皇帝政权。这四个政权各自独立，各有特色，共同构成了南明王朝复杂而多变的历史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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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明皇帝都是由各地籓王转化即位，为争夺皇位，南明隆武元年（1645年）八月初三，桂林发生“亨嘉之变”。第十三代靖江王朱亨嘉，先是在桂林自称监国，继而面南而皇，正式称帝，自定年号“洪武”。这“洪武”可是两百年前明太祖朱元璋的年号，朱亨嘉有心机，启用朱元璋的年号，一下子就将朱元璋之后十五位皇帝的合法性排除，朱亨嘉直接成为朱元璋之后最正统的皇帝。

       为得到军方支持，朱亨嘉将原驻防黄沙河的平蛮将军杨国威委任为大将军，封兴业伯，掌管军权，助其僭位。《南明野史》称其“即将藩卫及先至狼兵共万余人，立谕藩府文武于靖江府临朝称贺”。《续明纪事本末》记为：“秋八月，亨嘉反。以其党杨国威为大将军、推官顾奕等为心腹，檄广西四十五洞狼兵标勇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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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西巡抚瞿式耜拥护隆武帝，反对朱亨嘉僭位。瞿式耜的族人瞿共美所著《粤游见闻》记载：“王逐睥眤神器，以杨国威为大将军……，差檄柳庆左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自称监国”。朱亨嘉欲拉拢广西巡抚瞿式耜为其所用，被瞿式耜坚决拒绝。获知朱亨嘉企图大规模调动广西狼兵情报，瞿式耜在梧州命令广西土司“狠兵勿应靖”，不得听从朱亨嘉调遣。朱亨嘉“遣使挟抚军西矣”，将瞿式耜绑架到桂林，继续逼瞿式耜“令调狼兵”，瞿式耜说：“戴罪之臣曷可莅戎事”，予以拒绝。

       为粉碎朱亨嘉僭位恶行，被羁押在桂林的瞿式耜动员杨国威部将焦琏武装政变，活捉朱亨嘉，并押送到福建交给隆武缢杀。“亨嘉俘至行在，下诸王议，废为庶人；以幽死。其党推官顾奕、总兵杨国威等，皆伏诛。”朱亨嘉自称监国仅二十三天，僭位未成功，赔上了自己的王位和卿卿性命。

瞿式耜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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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靖江王的朱亨嘉，原本由大明皇帝及地方官府供养，王权不出籓王府，但朱亨嘉不尊祖制，千方百计兴风作浪。如干涉地方军政，诬告巡抚林贽，秘密串联地方军阀，招揽土司狼兵拥兵自重等等。

       从朱亨嘉僭位过程来看，调狼兵助其僭位乃重中之重，并早有预谋。一旦拥有狼兵凶猛战力，朱亨嘉与隆武帝对抗或许有戏。朱亨嘉为僭位拉拢杨国威、为拥兵则有擅自调动狼兵之举，其所作所为在马光的《两粤梦游记》里早有蛛丝马迹。

        “亨嘉之变”前后，马光守全州，支持林贽、瞿式耜前后两任巡抚，反对靖江王朱亨嘉篡位夺权。马光记此风云变幻之季：“时靖藩欲借击贼之名，阴有不轨之意，不谋两台，自密调田州狼兵一万。先于黑夜潜出省城，单骑到全，匿于民家“。马光提及朱亨嘉篡位前发生在全州的两件蹊跷事，事关重大。一是朱亨嘉从田州密调狼兵一万到全州图谋不轨，二是朱亨嘉秘密潜出省城窜到了桂北重镇全州。这两件事史无记载，却是“亨嘉之变”重要一环，说明朱亨嘉头脑并不简单，发动“亨嘉之变”并非其临时起意，而是在暗地里早就策划多时，做好充分准备后才在靖江王城面南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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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亨嘉秘密潜入全州之事，古今世人皆不知，马光也是通过密报得晓。马光说是“有门生周春元、名忠佐，密来报，云：靖藩悄地来此，田州狼兵将蜂拥而至。”靖江王行踪诡秘，已“先于黑夜潜出省城，单骑到全，匿于民家。”马光接此密报大惊，根据明朝制度，藩王不得擅自离开城池，以防图谋不轨。马光对朱亨嘉鬼鬼怪怪的行为早有所闻，当年马光在永宁州为官时，就发生过朱亨嘉霸占兵屯土地，插手地方行政的事。而这次靖江王私自来全州形迹更为可疑。不仅不与州官联系接待，反而私下里躲躲藏藏在民家居住。历代靖江王大多行为不正常，民间野史称：“南粤惟靖江王府中十三辅馨衍为最，悖理违法亦为最”。

靖江王朱享嘉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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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光一面将朱亨嘉动向“密报抚院”，向巡抚林贽通报，同时又通过中间人作靖江王工作，“托宗室素相知者，谕以藩王无出境之理，劝令潜回田”。在靖江王私自潜来全州这件事上，马光做事谨慎，不直接出面接触朱亨嘉，而是托籓王朱家宗室传话，让靖江王明白事已泄露，还是潜回桂林王府为上。

       靖江王明里暗里有动作，人影狼影出没，正如马光判断“时靖藩欲借击贼之名，阴有不轨之意”，朱亨嘉以征剿“土贼”为借口，瞒着广西巡抚私调狼兵进驻全州藏兵，以此掩盖其私窜全州勾结军阀杨国威，篡国夺权阴谋！此为推论，符合历史发展规律。

       马光记朱亨嘉私调狼兵、北窜全州都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朱亨嘉为何要秘密来全州，马光肯定不知道，事件背后或许还有不被马光所知的阴谋。为何有此说，因为查到顾炎武的编年体史书《圣安本纪》中有一条有关朱亨嘉的记载，尚未被桂林史学家注意。先行提示，容当后叙​。

王城靖江王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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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智退狼营 化险为夷

              朱亨嘉私调狼兵进驻全州事件发生在弘光元年（1645年）初。马光接门生周春元报告，靖江王已暗地里窜来全州城，后面跟来的一万“田州狼兵将蜂拥而至”。朱亨嘉为何擅自调狼兵到全州，马光一时猜不透，不知朱亨嘉阴谋，只听闻这批田州狼兵军纪极坏，一路烧杀抢掠。“田州狼兵到省之时，大逞抢杀，抚台无以禁之，亦惊惶甚，令赏功官预备棺木。”这帮狼兵猖狂至极，巡抚大人林贽都被吓得惊惶万分，要衙役准备棺材等死。联系到顾炎武透露朱亨嘉曾向弘光帝诬陷广西抚按的记载，可以怀疑狼兵危害林贽正是朱亨嘉策划的阴谋。广西田州狼兵一路北上，“经过灵川，县官走匿，经过兴安，县官自缢；所到无不焚劫，先声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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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州狼兵先头部队派出斥候“头站到州”，大作模样。马光“降阶迎之，延引共坐”，首先“询以犒官犒兵数目”，以便准备迎接犒劳狼营。打前站的狼兵“扛官”事先已准备好“手摺在袖”，点着头说：“太爷真正在行，别处何曾说及，所以众人吵嚷耳”。马光“接其手摺，约费仅二百金。立刻捐资兑封，并备榼酒，躬自答拜”。狼兵扛官愕然曰：“太爷何神速至此！感蒙如此相待，自当效力”。

       田州狼兵呼啸而来，快到全州了，有桂林、灵川、兴安三地前车之鉴，千万不能让狼兵入城。马光主动出击，“策马前迎三十里”，恭恭敬敬出城迎接威武狼兵。打头站的狼兵“扛官”在前面协调，私语营头曰：“全州太爷晓事，不比别处，汝辈须遵约束，不可仍前乱撺。众皆唯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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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兵头目列单索要兵饷粮米，马光立马照办，出城迎接狼兵，还私底下送金送银，大肆贿赂狼兵大小头目。马光低声下气百般讨好，名为迎接，实为拦阻，只求狼兵不要进城。经马光一番上下疏通打点，田州狼军勉强同意“留在城外湘山寺结营”，马光这才松了一口气。

       狼兵大头目自称是田州知州姓岑名延铎者，早传说其“少年嗜杀，性极劣傲”。马光虚以应对，张筵以款，彼此酬答，假心假意，称兄道弟，但绝不与谈及行兵全州之事。为保证狼兵军需，马光“每早倡筹给米一百四十石，分堆给散，委十吏管十堆，无一哗者”。如此周到接待，狼兵军师还不满意，要求马光给钱自行采买，马光只好又“以十金成锭者”行贿军师，“语之曰：我米现储仓中甚多，尽著支用，何须要买？”马光好言婉拒，没有以钱代米，以免狼兵借采买为名进城下乡骚扰抢夺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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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州狼兵扎营湘山寺，无所事事，成天由全州官府畜养，长久以往也不是个事。马光鬼点子多，又想出了一条诡计。

       狼兵在湘山寺扎营第十日，马光与岑延铎酒过三巡，煞有其事地对大头目岑土司附耳说道：“盟翁知此来为靖藩所误乎”？你知不知道来全州是上了靖江王的圈套? 岑延铎土司一惊：“不知也”。马光正告：“靖藩调兵，未曾知会抚台，今抚台将拜疏入告，谓盟翁擅行调兵离境”。马光向岑延铎透露，巡抚林贽要向皇上打报告，告你岑延铎私率田州兵出境，如此一来“皇上势必追究”，难保你被问罪杀头。岑知州听马知州言之凿凿，慌忙求助“何以教我？”马光正色道：“今楚地平定，无所用兵，盟翁不若率师军归，弟当力求抚台歇手何如”？岑延铎不疑马光虚构事实，满口谣言跑马车，起身拜谢马光：“非公见教，几误我，次早即班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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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湘山寺里的狼兵大队开拔，马光假惺惺相送“备榼郊饯，洒泪而别”。马光演戏，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智退田州狼兵，使得朱亨嘉全州藏兵布防阴谋破产，“消弭地方一事，令亦大快也”。

       全州马光施展诡计，靖江王阴谋化为泡影。田州狼兵撤军之际，全州十三洞巢突有猺人作乱，广西官府两台建议全州以狼攻猺，借岑廷铎田州狼兵进剿猺巢平乱。马光担心狼兵借剿贼烧杀，有节外生枝，予以婉拒，另派遣手下心腹门生陈春元，照搬永宁招抚贼盗法宝，“与猺为邻，招抚叛猺，竟不用土狼而去”。

       马光梦游所记田州狼兵之事非虚构有旁证，查《田州谱叙.忠孝志.》记有恢剿将军岑廷铎出兵全州一事：“寻流寇楚入粤，王府檄廷铎趋桂林，赴黄沙河防御”。田州史籍的记载与马光所记不谋而合：一是确认时间点为流寇张献忠由“楚入粤”后，二是确认出兵命令是由“王府”下达，明显违反大明规制，三是确认出兵方向是黄沙河，亦属马光全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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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马光梦游所记，结合弘光朝廷秘史、参照田州家谱分析推论，在桂林“亨嘉之变”之前，靖江王大搞阴谋诡计，在流寇张献忠已被赶走的情况下，捏造全州又被“土寇”占领谣言，以此诬陷广西巡抚剿匪不力，并借此以靖江王府名义擅自调动田州狼兵进全州，还趁机亲自潜入全州与驻黄沙河的杨国威串联，为其僭位做准备。一箭射三雕，果然亨嘉阴险。

       据史猜测：靖江王朱亨嘉在全州经营多年，安插有亲信，暗设有据点，有朝一日面南登基，即可在全州北大门布防，狙击其他籓王进逼。即使事败，王子湘山避难也有个去处。

       马光梦游所记非等闲小事，是与桂林“亨嘉之变”有关的重要旁证，极富史料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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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狼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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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粤梦游记》狼兵

好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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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临漓江

谢谢楼主提供这些资料与我们大家分享

清明谷雨

好好青年 发表于 2025-1-8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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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谷雨

东临漓江 发表于 2025-1-8 21:11
谢谢楼主提供这些资料与我们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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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王大人

史家之绝唱

清明谷雨

戴王大人 发表于 2025-1-10 15:36
史家之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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