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智的诗画桂林

清明谷雨

方以智的诗画桂林
      
       南明永历朝大学士方以智年轻时曾随父游遍大江南北、名山大川，见过大世面，什么风景没见过。而当他来到桂林，泛舟漓江，登临绝顶，看到的是绝然不同的桂林山水，感到无比的兴奋，文思澎湃，撰《桂朔》，写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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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的桂林诗文未见有桂林方家引用，故全文抄录如下：

       “中国山川之奇，无如桂林、阳朔。柳子厚云发地峭竖，林立四野，皆似剑芒。吴武陵阳朔厅壁壮之，甚悉。韩退之碧玉簪，殆忆之也。山谷云，桂岭环城如雁荡，得之也。范骖鸾以为平地，屹然特立，森列无际，其状且多于此，诚当为天下第一。愚和稼轩相国云，恨无奇字说青山，更写长篇徒作狡狯耳！尝画近峰岩洞，始从沙足上层染远峰，略取其意。必欲相肖，需呼李成、郭熙乃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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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知识广博，战乱中犹一身文章，引经据典，文字不多，信息量大，除了首句“中国山川之奇，无如桂林、阳朔。”看得明白。其后所提及的人物及相关文字出处颇费考据，只得句句索引。

       “柳子厚云发地峭竖，林立四野，皆似剑芒”。这是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对桂林山峰的描述。柳宗元，字子厚，故称其“柳子厚”。“发地峭竖，林立四野”出自柳子厚的《訾家洲记》：“桂州多灵山，发地峭竖，林立四野，署之左曰漓水，水之中曰訾氏之洲”。而“皆似剑芒” 则出自柳子厚的《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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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武陵阳朔厅壁壮之，甚悉”。源于唐元和初年进士、翰林学士吴武陵的《阳朔县厅壁题名》文章。吴武陵与柳宗元曾同贬永州，相处四年，为终身好友。其文记桂林山势水态“群山发海峤，顿伏腾走数千里而北；又发衡巫，千余里而南，咸会于阳朔。朔经四百里，孤崖绝巘山峰”。文字大气磅礴，描绘出桂林山水的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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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退之碧玉簪，殆忆之也”。 是说还记得唐代文学家韩愈对桂林山水的描述，韩愈字退之，故称“韩退之”，“碧玉簪”出自韩愈所作的五律《送桂州严大夫同用南字》，全句“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户多输翠羽，家自种黄甘。远胜登仙去，飞鸾不假骖 ”。其中“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是描写桂林山水最经典的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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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云，桂岭环城如雁荡，得之也”。出自北宋文学家黄庭坚形容桂林山势的诗句，黄庭坚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方以智称其“山谷”。山谷有诗《到桂州》，诗云：“桂岭环城如雁荡，平地苍玉忽嶒峨。李成不在郭熙死，奈此百嶂千峰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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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骖鸾以为平地，屹然特立，森列无际，其状且多于此，诚当为天下第一”。此句出自南宋文学家范成大所著《桂海虞衡志》，书中这样描述桂林之山：“桂之千峰，皆旁无延缘，悉自平地崛然特立，玉简瑶簪，森列无际，其怪且多如此，诚为天下第一”。“骖鸾”不是范成大的字或号，因范成大曾作《骖鸾录》游记，又作有《送许耀卿监丞同年赴静江倅四绝》诗：“南国春深雁欲回，湘江花浪一帆开。知君不为骖鸾去，直为渊明五斗来”。所以方以智称范成大为“范骖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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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博览群书，记忆超群，竟将唐宋名人形容桂林的诗文佳句荟聚浓缩于《桂朔》，写尽桂林山水之胜。

       接下来该轮到方以智了，方以智绝顶聪明，你看他怎么写：“愚和稼轩相国云，恨无奇字说青山，更写长篇徒作狡狯耳！”方以智自己写不出超越前辈的桂林山水诗文，还要拉上瞿式耜垫底，这两位南明大学士黔驴技穷，居然推诿老祖宗没有发明一个只能表述桂林的专用字，这借口找得好：“恨无奇字说青山”！这其实是在讲述桂林之美无法形容！既然没有那个单字能形容桂林的美。既然如此，那可以写长篇代替，方以智又有借口“更写长篇徒作狡狯耳”！称写长篇是投机取巧，这借口多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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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素有能诗会画之名声，既然自谦称写不出桂林山水，那不妨画画桂林山水。这方以智又有话说：“尝画近峰岩洞，始从沙足上层染远峰，略取其意，必欲相肖，需呼李成、郭熙乃可”。这意思是他所作的桂林山水画，只能“略取其意”，要真正画得好桂林，那就得恭请“李成、郭熙乃可”，黄庭坚亦有言在前：“李成不在郭熙死，奈此百嶂千峰何”。 谁知道李成、郭熙何人？这方以智又拿什么典故来烤人。

宋代 李成《山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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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李成、郭熙是北宋初年的大画家，“北宋三大家”其中之二。李成、郭熙为宋代北方山水画系，善绘北方、中原一带的高山峻岭和寒林雪景，景致呈雄伟险峻之势；布局多作全景山水，兼具高远、深远、平远三景；笔墨或粗健，或尖峭，或秀劲，均以雄劲见胜。画史遂称“李郭派系”。这两位北宋画家从未来过桂林，画得出画不出还不知道，方以智言下之意，只怕最优秀的画家也难以画出桂林最美的风景！

宋代 郭熙《早春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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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桂朔》，一篇格致的山水佳作，没有一个特有的“字”来形容桂林山水真正的美，没有一个“长篇”可以描绘出桂林的大美河山。更没有一位画家能画出桂林山川之胜。莫道密之才穷，此时无诗胜有诗，方以智以其之智，不写不画，却写出画出令人无限遐想的桂林山水神韵！别出心裁地展现了桂林阳朔无与伦比的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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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的著作《浮山文集》还收录有另一首桂林山水诗《群峰小屏》：

       黄海雁宕与武夷，未若桂柳阳朔奇。

       骖鸾剑铓碧玉朁，平坡万笏穿清漓。

       当时虞山命我写其状，李成郭熙摇手辞，

       愚者接出鸿蒙骨，几年创作珊瑚枝。

       蹙缩蓬莱供盆几，倾愀倒岳太儿戏。

       噫嘻，果何为，排场柱肚休纲碎，骈指会高真支漓。

       这首《群峰小屏》题写在方以智所作《蓬莱珊瑚图》画作上，此画为安徽博物馆藏品，图右侧有作者行书题偈言一首并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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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林留守瞿式耜是位书画收藏家，其书房中除了有一架足以让方以智见了眼红的古籍善本，还珍藏有百年名画！瞿公曾请方以智在多幅名画上题字。方以智的《浮山文集》收录有《为瞿稼轩题画》一文，是方以智在其瞿公收藏的石田画上书写的题跋：“石田恒取画巨，予久已入梅花，成其苍古，此卷独傲云林，皴山磊落，都似磐石，不点一苔，而以墨沙衬其下，回泊层折，枯树漓漓，又造一郁秀深澹之境。稼轩老伯抚粤而携此以游，胄中之潇洒何如耶。范石湖言，桂林山峰萃立，为天下最，恨不令石田见之，必更别创一奇。时与朱子暇、林六长、徐巢友同观，年家子方以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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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稼轩所藏石田画画面梅花苍古、皴山云林、磐石无苔、枯树漓漓，诚郁秀深澹之境。巨画作者是明代著名画家沈周。沈周（1427—1509年），字启南，号石田，江苏苏州人，明代绘画大师，开创“吴派”画风，与文徵明、唐寅、仇英并称“吴门四家”。 沈周的画风行一时，名气极大，仰慕追摹者数不胜数，“近自京师， 远到闽楚川广，无不购求其真迹，以为珍玩。风流文翰，照映一时， 其亦盛矣！”

       瞿式耜是江苏常熟人，地近苏州，有条件收藏到沈周巨幅画作，瞿公离家赴粤多年，这幅画一直珍藏在身边，当方以智为此画题跋时正在桂林，奇绝的桂林山水风光令方以智陶醉，见沈周山水绘画功力，又联想到眼前的桂林山水，不禁发出感慨：“恨不令石田见之，必更别创一奇”！

明代 石田 《庐山高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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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书法、诗歌、绘画无所不通，才华洋溢，在桂林处处受欢迎。方以智进籓王府游览独秀峰，有靖江王孙导其游。方以智称“王孙引我游独秀峰，盘桓颜鲁公洞，出坐花轩，临曲池，山百仞，插水中，怡然乐之。”

       王孙导游得近密之，求教书画笔法之道。方以智的《为奥王孙数笔》讲述此事，“因求我示笔法，二十年间，郑千里告我以法，郑超宗告我曰熟，杨龙友告我曰松，魏子一告我曰埃干，予视此数笔中具否。予生长此乡，山水太奇险，石皆斧劈，不可下手，且以黄大痴写之，密山愚者记。”

       方以智演示黄大痴笔法教授靖江王孙朱奥，黄大痴即元代画家黄公望，黄公望号大痴道人，擅画山水，得“峰峦浑厚，草木华滋”之评，名列“元四家”。由此可见方以智对名家绘画研究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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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式耜留守桂林最爱虞山，方以智多次随瞿公携酒登虞山，诗文唱和。方以智在《浮山文集》记有为瞿公作虞山图一事：“虞山之游，以作小序，瞿年伯更欲图之。桂林山皆笏立，不沾寸土，山谷曰，李成不在郭熙死，奈此百嶂千峰何。愚强为之，畧皴松顶石台，其奇突插列者，悉以远山染成，亦一别观也，以智藁上”。

       为瞿公画虞山最爱，方以智谦称“愚强为之”，在方以智所绘虞山图上，“松顶石台”，突出表现虞山顶上石台苍松“奇突插列”，而背景为“远山染成，亦一别观也”。方以智虞山绘画雄浑悠远，所记文字应当就是虞山图上的题跋。一幅满怀深意的桂林虞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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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的诗画山水篇，描绘了桂林山水的奇绝，是江山易代之际余韵尚存的桂林诗画。尽管这些作品多已无存，依然为桂林的山水、为桂林的历史留下宝贵的记忆。

方以智山水画

清明谷雨

方以智书法扇面

leeyq

清明谷雨 发表于 2022-11-11 16:44
方以智书法扇面

撰《桂朔》，写山水：写尽桂林山水之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