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王城何时改建为乡试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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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秀峰下的靖江王城地处桂林城区中心，曾经是明代靖江王王府，始建于明洪武五年（1372年），为明太祖朱元璋分封侄孙朱守谦为靖江王时修造，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围绕王府筑城墙，把独秀峰也围了进去，从此王府俗称王城、皇城。清顺治七年（1650年），定南王孔有德领兵攻占桂林后，将靖江王府改为定南王府。顺治九年（1652年），安西王李定国的农民起义大西军攻占桂林，孔有德兵败，举火自焚，将建成280余年的靖江王府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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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江王府被毁后，清政府将王城改建为贡院，据说在有清一代的二百多年间，王城贡院不多不少，一共举办了100场乡试，取中5075名举人，这些举人中，又有585位考中进士，其中4位成为状元，其中包括科举史上最后一位“三元及第”的陈继昌。因此，靖江王城堪称读书人福地、广西文脉所在。靖江王城正阳门上有“三元及第” 坊、东华门上有“状元及第”坊、西华门上有“榜眼及第”坊，这些用巨石镌刻的石坊至今镶嵌在王城城门上，见证着王城贡院数百年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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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知桂林历史的人们都知道，明末清初的桂林战乱频繁，王城原有建筑在战争中化作一片焦土，已为断壁残垣。清初的桂林百业萧条，将王府改建为乡试贡院工程重大，改建工程是谁提出，又是谁具体实施？这些问题值得探讨。   关于靖江王城何时改为乡试贡院，这本应该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桂林市志》早有权威记载：“顺治十四年（1657年），以王府旧基改建广西贡院。康熙二年（1663年）改为镇守将军驻节处，康熙二十年复改贡院”。《桂林市志》还详细记载了贡院的建筑布局与功能演变。例如，王城内的承运殿台基、月牙池等遗迹保存至今，承运殿石阶中部的云龙浮雕御道工艺精湛，为明代藩王府建筑的代表。此外，贡院时期对原有王府建筑进行了适应性改造，如增设考棚、号舍等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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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林市志》称早在清顺治十四年（1657年），清政府将靖江王城改建为广西贡院。而今王城贡院展区、纸媒官网、导游民间自媒体，无不以《桂林市志》顺治十四年王城改贡院的说法统一口径，事实是否果真如此？有怀疑，试求证。
      《桂林市志》成书时间距王城改贡院事件已有三百多年，按照常识，距事件发生时间最近的志书更能反映历史的真实。王城改贡院年代是否如《桂林市志》所述，有必要去查证清代早期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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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康熙版《广西通志》，其“宫室”篇记载了王城改贡院事件：“靖江王宫室在府东城内，明洪武三年建，封其兄南昌王之子朱文正。本朝康熙二十年改为贡院。”另有“公署”篇则记载：“贡院在府治东独秀山下，旧为明靖江王府。宋乾道时，建于城西胜仙门；明天顺间，徒于新西门内；本朝康熙五年改建都司旧署；二十年复以旧靖江王府改建。”由此可见，广西贡院宋代始建于城西胜仙门，明代迁建到新西门，清康熙五年迁建到府治东的都指挥使旧署，最后于康熙二十年迁建到废弃的靖江王府，从此成为人们熟知的王城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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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康熙版的《古今图书集成》对广西贡院变迁的记载更为详细：“贡院，旧在城西胜仙门，宋乾道中建。明天顺间徏于新西门，今镇守太监署之右，嘉靖四年监察御使谢汝仪重修。按通志，在府治东独秀山下，旧为明靖江王府。皇清康熙五年改建都司旧署，二十年复以旧靖江王府改建。按旧靖江王府，洪武三年明太祖封其兄之孙朱守谦为靖江王，建王府于桂林东城内，历传十余世，至皇清顺治七年，定南王孔有德戡定广西，驻节王府；九年为伪安西王李定国所陷，定南王自焚死。康熙二年，录定南王功，遣其子婿孙延龄为将军，仍驻藩府镇守；十三年延龄叛，十八年讨平，二十年署抚院麻勒吉改为贡院。”《古今图书集成》还记载：“靖江王宫室在府东城内，明洪武三年建，封其兄南昌王之子朱文正。皇清康熙二十年改为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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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版的两种志书对桂林王城贡院的迁建历史记述清晰，传承有序无遗漏，均肯定王城改贡院的年份是康熙二十年（1681年），由时任广西巡抚的麻勒吉将靖江王城改为广西贡院。而《桂林市志》称王城始建贡院的时间是顺治十四年（1657年）。将早已认定的改建时间提前，其依据出自哪里？再查康熙之后的广西志书，发现史书记载的变化发生在雍正年间。
       雍正版《广西通志》记载：“贡院旧在府治西，宋乾道中建，明天顺间徏于新西门内。国朝顺治十四年改建于独秀山下明靖江王旧府，康熙五年改建于都指挥司旧署，二十年署巡抚麻勒吉题请仍以王府改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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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康熙版的《广西通志》相比，雍正版《广西通志》凭空增加了一次发生在顺治十四年的“王城改贡院”，这顺治年间创建的贡院在王城里呆了九年，之后又迁往“都司旧署”，到康熙二十年再由“都司旧署”迁建回王城，也就是说先后有两次王城改贡院的事件。数年之间，这顺治贡院不计成本在王城里进进出出，建了拆，拆了建，劳民伤财，匪夷所思，令人生疑。
       雍正版《广西通志》对顺治年间创建王城贡院的相关人物及改建过程只字不提，似乎是硬生生地将贡院强插进王城并占据了数年，这新增的顺治年间王城改贡院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何人何事而起？为何会演变成一桩王城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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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版《广西通志》关于顺治年间王城改贡院的说法应有出处，查雍正版《广西通志》“名宦”篇，从中发现了端倪。在清初的“名宦”中，有一位顺治十四年（1657年）出任广西巡按的田升龙，其事迹与王城改贡院有关：“田升龙，奉天人，顺治十四年以监察御使巡按广西。……自李定国乱后，贡院尽圯，升龙振兴文教，疏请即旧藩邸改建，开科取士”。再查乾隆版的《钦定盛京通志》及《奉天通志》也有相关记载：“田升龙，奉天人，隶正蓝旗汉军，顺治十四年巡按广西，疏陈粤民穷困状，凡盐埠营债诸弊立请革除，旗弁有强占民产并夺人子女者，力为禁止，又请改省城旧藩邸为贡院，国朝粤西宾兴自此始”。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成书的康熙版《广西通志》原本没有田升龙的传记，而五十年后才成书的雍正版《广西通志》则将田升龙列为“名宦”，并参照其传记内容，录其在顺治十四年曾“疏请”王城改贡院之事，进而推断王城在顺治年间已改建成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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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按田升龙是好官名宦不假，但称其顺治年间创建了王城贡院值得商榷。主要有以下几个问题：
       一是清初巡按御史的职能是代皇帝巡视地方、监察官员、处理冤假错案以及查处贪腐行为，以确保地方行政的廉洁和高效。田升龙作为巡视监察官员，没有负责地方政府基建的职责，对于王城改贡院一事，田升龙只是“疏请”，即向皇上报告广西科举情况并提出相关请求及建议。通过这种方式使皇上了解下情，做出决策。“疏请”并非具体实施，因此不能据此推论“王城改贡院”在顺治十四年已经发生。
       据史籍记载，田升龙是顺治十四年才被委任为广西巡按，而当年的丁酉科乡试八月即开考，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田升龙要完成赴任、调研，上疏题请等众多事项应无可能，更不要说赶在八月之前完成贡院基建。因此，田升龙在顺治十四年不可能实施王城改贡院工程，顺治十四年的广西乡试也不可能在王城贡院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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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是田升龙“疏请”将王城改建为贡院，应报顺治皇帝审批，而创建贡院工程则必须通过广西巡抚实施。当时的广西巡抚是顺治十二年上任的于时跃。查询于时跃在顺治十四年的政绩可知，这年广西正值严重战乱，南明永历政权为对抗清军，授意降附的土寇首领分据广西多地。即“明桂王由榔号召诸降附土寇，假以公侯，分据郡县：郁林则李胜、李乔华，怀集则何奎豹、李盛功，富川、贺县则马宝、梁忠，南宁、太平则贺凡仪、曹友，并倚险为巢，四出侵掠。僮寇罗法达、廖仁伦等复扰临桂、永福、荔浦、修仁诸县。于时跃亲督兵捕治，所陷城邑次第克复，叙加都察院副都御史”。
       战乱的顺治十四年，应战不暇的巡抚于时跃忙于军事平乱，不可能分身去筹办王城改贡院！查于时跃传记，并没有创建王城贡院一事，如果确有其事，康熙版的《广西通志》也不可能漏记。此外，顺治十四年广西丁酉科乡试的主考官是武进人徐元珙，副主考是宜兴人潘选，这两位广西乡试考官也没有提及在王城贡院主持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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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是嘉庆版《临桂县志》虽然照抄雍正版《广西通志》作业，称王城贡院始建于顺治年间，但附录有两篇有关王城贡院的碑记，明确记载王城贡院始建于康熙年间。如《张钺重修至公堂碑记略》记为“粤西贡院，康熙二十年即靖藩旧邸而增损其制”。《杨超曾增修碑记略》则记为“粤西贡院自康熙辛酉（康熙二十年）移建今所，廨宇号舍墙垣规模略备”。
       张钺是雍正十年（1732年）的广西布政使，杨超曾是乾隆二年（1737年）的广西巡抚，这两位官员的碑记均认可王城改贡院时间都是康熙二十年（1681年），并没有采用雍正版《广西通志》所记顺治十四年“疏请”之事，这说明田升龙的“疏请”根本没有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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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是所谓顺治年间创建王城贡院的说法，造成史志中有关王城历史传承的记载变得模糊不清，似是而非，自相矛盾。如康熙版的《广西通志》、《古今图书集成》记载：“康熙二年，录定南王功，遣其子婿孙延龄为将军，仍驻藩府镇守”。即康熙初年的王城由广西将军孙延龄盘踞，《桂林市志》的记载也是如此。然而，雍正版《广西通志》、嘉庆版《临桂县志》却记载王城里的乡试贡院迟至“康熙五年改建于都指挥司旧署”。如此一来，康熙初年的靖江王城里既有广西将军孙延龄“仍驻藩府镇守”，又有乡试贡院占据其中，造成王城历史的时间线矛盾冲突。
       镇守王城的将军是定南王孔家四贞夫婿，统治广西一霸，不可能与贡院同居王城，和平共处。这绕不过去的时间坎说明，从雍正十四年到康熙初年，王城里原本就没有什么乡试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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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史志分析，康熙时期的史志早已认定“王城改贡院”事件发生在康熙二十年，既有志书记载，又有古碑铭刻，还有参与者旁证，非常明确，没有疑问。造成混乱的是雍正时期成书的史志插入虚无的顺治十四年“王城改贡院”事件，依据是有当年巡按田升龙 有过“疏请”之举。“疏请”王城改贡院本是巡按田升龙的职责，至于是否实施改建并无旁证。如果说田升龙的“疏请”到康熙二十年才得以实现，那也是疏请者田升龙的政绩，只不过顺治十四年还没有发生王城改贡院！      综上所述，顺治十四年王城改贡院疑点重重，经不起推敲。见网上另有一种自圆其说的解答，称靖江王城于“顺治十四年（1657年）改建为县试贡院”！此说以县试贡院充乡试贡院，看似问题不大，其实大有出入。县试贡院与乡试贡院内涵不同，此贡院非彼贡院。更何况县试与乡试之间还隔着府试和院试，千万不能以县代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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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建王府贡院的时间如以康熙二十年为准，还牵扯到广西贡院举办过100场乡试这一数字的正确与否。长期以来，王城贡院举办过百场乡试无人置疑，如果以最可靠的康熙版《广西通志》记载为依据，从康熙二十年（1681年）王城改贡院起始，统计到到清末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的癸卯恩科乡试为止，王城贡院实际上共举办过92场乡试，这是最有依有据的统计数字。如果按照王城贡院创建于顺治十四年的说法，即使不靠谱，那也只举办了97场乡试，王城贡院百场乡试的统计肯定有误，是为迎合某种需要凑齐百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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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林市志》关于靖江王城于顺治十四年改乡试贡院的定论属于凡是，肯定无法改变，但不妨碍读史者探索真相和尝试重新定位。比较接近真实的表述应该是这样：清顺治十四年（1657年），广西巡按田升龙疏请王城改贡院；康熙二十年（1681年），广西巡抚麻勒吉改王城为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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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广西通志》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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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图书集成》王城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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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秘述闻》康熙二十年广西乡试考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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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通志》田升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