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记略】威震岭南的李定国战象军团

清明谷雨

【读史记略】威震岭南的李定国战象军团

       《广西通志》有这样的记载：顺治“九年，伪将李定国由宝庆、新宁突至广西，战于严关，桂城兵寡不敌，贼以象坐开北门”。 顺治“十年定国由肇至梧，拥贼数万，复犯桂，驱象小西门”。

        这两则记载李定国桂林抗清之役的文字史料见证了当年发生在桂林的象战。

清明谷雨

       李定国（1621年—1662年），南明永历政权抗清名将，陕西榆林。李定国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崇祯三年（1630年），张献忠发动陕北饥民起义，将少年李定国收为养子，改姓张。李定国从此跟随张献忠转战南北。李定国成年后，勇敢善战，为张献忠所种爱。

        顺治元年（1644年）十一月十六日，张献忠在成都称帝，立国号“大西”。顺治三年（1646年）初，张献忠的大西军与明参将杨展激战于彭山，江口沉银，张献忠大败。七月，张献忠弃川北上。十一月，于西充凤凰山与清军激战。张献忠被清军统帅一箭贯胸毙命。

清明谷雨

       张献忠死后，其义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率部突围南下贵阳，再入昆明，大西军残部死战入滇，余威尚在，滇官迎军，土司归附。滇地所属丽江土司、宁洲土司、新兴土司、盏达土司、孟连土司等先后尽归于大西军统领。兵力增至30余万。清顺治三年（1646年）11月，桂王朱由榔在瞿式耜等拥戴下于肇庆称帝，李定国归顺南明政权，共同抗击清军。

清明谷雨

       大西军占领的云南，是中国少数民族族群最多的地区，为抗击八旗铁骑，李定国在各族土司的支持下，决心组建一支以少数民族为主的大西军象战部队。

       早在殷商时期，古人就开始训象，并将大象运用到战场。那时我国北方的气候温暖湿润，黄河流域有象群活动，后来由于气候的变化，大象在北方逐渐绝迹。唐代杜甫有《越人献训象赋》，所叙述的是广西敬献训象进京的事，“自远藩来朝至尊，辞桂林之小郡，入闆阖之通门，名闻之籍籍”，称训象“斯象之刚克兼美义，之不忒惧，有齿而焚躯，故全身而利” 。

清明谷雨

       到了明朝，仅有云南、广西等地还有较大的象群活动，直到去年，还有十五头西双版纳大象北进昆明。南明时期，云南的大象比现在要多得多，这为李定国征集大象提供了条件。

       云南孟连第十四代土司刀派忠，与其他傣族土司一起，给李定国的部队送去了五十头大象和善于象战的傣族官兵，随着战象傣兵的入伍，大西军除了步兵、骑兵，又多了一支象兵部队。

       李定国重视战象部队建设，将精通象语象战的傣族官兵集中在战象训练场，向他们请教象战经验，要求官兵加紧训练战象，积极演练象阵。按照传统，每匹战象要安排一个象兵坐在象脖子上，负责驾驭指挥战象行动，象背上还可以驮一个战楼，可以乘坐持枪持箭持铳的士兵。一头战象就是独立的作战单位，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作战单位有明显的优势，战场上的战象相当是一辆坦克，具有强大的战斗力。

清明谷雨

       李定国结合傣族象战经验，根据大西军军力及多年积累的实战经验，制订出一套战象与步骑兵协同作战的阵法方案，多次组织多兵种大规模军演，提高部队军事素质和实战能力，努力打造出一支勇猛顽强的战象军团。

       李定国制定的象战阵法主要有两种。一种以步骑兵在前，战象殿后。战前把战象埋伏起来，等到敌我厮杀之际，战象突然出击，施展集团冲锋威力，践踏敌军。此阵法适用于在丘陵或小块平原上进行的阵地战。

       另一种战法则主要在阵地和城市攻坚时运用，凡攻城掠地，步骑兵负责围城围点打援，战象披甲载兵率先冲击城门阵地，李定国部队在冲击严关关门和桂林城门的战斗中，就是依靠战象军团的威猛，临门一脚踹开城池。

       时间到了永历六年（1652年），李定国苦心经营云南已数载，大西军养精蓄锐，兵强马壮，战象已成军。李定国决意杀出滇黔，出兵八万战贵州，取湖南，继攻岭南。

清明谷雨

       李定国首战黎平，《永历实录》记载：大西军与明军一部“合军十万，战象五十，四月驰攻黎平，克之” 。这是拥有五十头战象的特种部队首次参战，初试锋芒便势不可挡，再战宝庆，战象再获全胜。

       永历六年（1652年）夏，在大西军攻取桂林的大决战中，李定国将两种战象阵法灵活应用，大显神威，象战成为决胜的关键。

       坐镇桂林的清定南王孔有德作恶多端，是李定国重点打击的目标，为了消灭孔有德，李定国先将战象部队部署在兴安严关一带，扼制湘桂通道，然后亲率步骑主力攻下桂北重镇全州。攻下全州后，李定国未及进城，便急趋严关前线，严阵以待。

清明谷雨

       六月二十九日，孔有德亲率桂林城中精锐尽出，赴严关迎击李定国。面对大西军压境，狂妄自大的孔有德根本不把大西军放在眼里，奉使广西的施闰章记临战前拜谒定南王“具言其生平及粤西用兵曲折” “王顾盼叱咤自豪，言出皆诺，无能后”，骄横之状，溢于言表。

       有二千年历史的古严关位于桂林以北，扼守狮子山与凤凰山之间的峡谷，两山对峙，中为通道，形势非常险要。明末战乱，关垣在明崇祯十一年（1636年）重新以巨石砌筑。是中原通往桂林的锁钥古关隘，扼守“湘桂走廊”陆路和灵渠水路咽喉。

清明谷雨

       巍巍严关前，大西与大清两军步骑兵列阵，战象埋伏，严关之战揭开战幕。

       六月三十日，清军来夺严关，大西军奋勇抵抗，据《小腆纪传》记：“象亦突阵，王师大奔，死亡不可胜计，横尸遍野”。

       七月初一，孔有德又率精锐来攻，清《吏部题本》记：“兵未交而象阵前列，劲卒山拥，尘沙蔽日，马闻象鸣皆颠厥，有德众遂奔，掩杀大败”，只有孔有德一人逃回桂林城。

       《清史稿》也记载了这场规模宏大的严关象战：“有德率师出战，定国军中象阵略退，斩驮象者以徇，所部战甚力，驱象突阵，有德败绩，退保桂林。”

       战鼓声中，大西军军阵突向两翼运动，埋伏在后的五十头战象结成宏大的象阵，随象鼓雷鸣，突然开始了排山倒海的冲锋。一头头披挂有铠甲的战象猛冲过去，尘土飞扬，地动山摇，清军哪里见过这般阵势，清军战马有的掉头就跑，有的马腿战战，跪瘫在地。战象军团排闼而入，所到之处脑飞血溅，步兵被战象踩踏，骑兵被象鼻卷起抛飞，惨叫声声不绝于耳，李定国的步骑兵则配合战象追杀残敌，清军死伤遍野。

清明谷雨

       战象军团冲乱了孔有德的阵脚，清军精锐一战尽丧，"浮尸蔽江下"。孔有德肝胆俱裂，丢盔弃甲，带着剩下的几个清军兵卒一路狂奔八十里，狼狈逃回桂林，惊魂未定，唯有闭城固守死路一条。

       李定国大军象不停蹄，南下围困桂林城，《清史稿》记：李定国“军薄桂林，驱象攻城。”定南王不甘束手就擒，“定国昼夜环攻，有德躬守阵，矢中额”，孔有德满脸是血，狼狈逃回定南王城。

       七月初四中午时分，战象群攻，独牙象一脚踹开北门，大西军从城门蜂涌而入，杀入城里。孔有德自知走投无路，在绝望中精神崩溃，抓狂不已，兽性大发，“聚其宝玩于一室，手刃爱姬，遂闭户，自焚死”。孔有德杀爱妾家眷宫女无算，又将自己多年来收刮来珍宝文物聚于一室，而后点火自焚。史记："至初四日辰时，贼从山上攀附络绎入城，定南王见城已不能守，回王府手刃宫眷数十人，亲将住室发火，自刎被焚，骸骨化为灰烬"。认贼作父，残害宗良，终得报应。

清明谷雨

       李定国取得桂林战役胜利后，兵锋所向，收复广西各府州县，清廷闻讯大惊，增派十万大军驰援，清军主帅、亲王尼堪率军直扑桂林，李定国率军北上迎敌，在衡州设伏将亲王清军团团包围，四面猛攻，战象突击，清军大溃，尼堪被阵前斩首，清军拼死反扑只抢回王爷无头尸体一具。

       李定国指挥步骑战象横扫千军，取得桂林、衡州战役胜利，打败了藩王孔有德和亲王尼堪部队，两厥名王，逼死和宰杀了两名王爷，这是抗清战争从来没有的过胜利，打破八旗铁骑不可战胜的神话。

       清廷江西巡抚蔡士英听闻大西军战象军威，慌忙奏本：“该臣看得，逆贼乘犯湖南之势，驱其象马，大股而来，其志意颇为不小。”

清明谷雨

       李定国收复桂林，其战象军团功不可没。为了对付战象攻城，守城清军采取种种对策。据《广西通志》记载，顺治十年（1653年），李定国发动第二次围攻桂林之战时，“由平乐抵桂林，驱象冲小西门，维新亟命将士垒木石塞之，夺其象”。《灵川县志》也有此战记载，不同之处是攻城时”驱象坐开小西门”。当战象冲进城门，守城清兵用准备好的巨石垒木将城门阻塞，即俘获闯进城里的战象。这两则记载一为“冲”，一为“坐”，拿象屁股“坐开”城门好，还是驱象“冲”城门才对，只要能攻下桂林就行。

       李定国桂林攻城时，大西军有数十头战象，但每次战斗都有战象牺牲和被俘。俘获战象是清军最可夸耀的军功。

       据清军向朝廷表功的战报记载，宝庆之战，清军"获马七百余、象一"，衡州之战，清军“得象四、马八百二十有奇”，第二次桂林之战，“七月，伪安西王李定国复犯桂林，驱象冲小西门，……诸将土垒木石塞门，夺其象。贼不敢近。”战象被俘和牺牲的数量逐渐增多，战象部队减员严重，且无新象补充，待到李定国进军广东的时候，战象军团已经不成规模，仅余的战象缺乏冲击力，难以形成强大的突击力量。

清明谷雨

       新会之战，大西军战象军团已是强弩之末。在阵地野战中，清军为对付战象，动用大量的火铳火炮，强烈的炮声火光令“群象皆缩栗”，唯有一头独牙战象敢于冲锋“跳跃而前，蹴死蕃兵数百，以鼻卷起人马掷于半空。”这头独牙战象在桂林战役曾屡立战功，曾被南明皇帝敕封为大将军。

     

清明谷雨

       《西南记事》记新会之战：“定国严阵城北，驱战象，列礮两山峡口，以勍兵屯峡左山，将乘高奔驰下。……粟养志统步兵合，战象惊礮还走，滇兵乱。……骑兵两翼纵击，滇兵大崩，戈甲弃载道，死者无算，亾十三象。……定国尽撤肇庆……马步兵战象皆入玉林。……满洲兵追定国，及於横州，南军亾象二，马二百八十。”在广东新会决战中，阵亡的战象达十三头，撤出战斗后，又遭清军追击，又有二头战象阵亡。，李定国的战象部队接连遭到重大损失，到大西军撤回云南时，转战岭南的战象已所剩无几，军威丧尽。

       李定国兵败新会时，还有十几头战象被虏，沦为战俘。被俘的独牙大将军宁死不屈，绝食而亡。

清明谷雨

       清兵将新会战役俘获的这群战象押往北京请功，为引诱战象投降，清廷不惜仿南明军制，授战象以官衔，但这些这些战象不为高官厚禄所动，摇头甩鼻抗拒。被俘战象在押解北送的路上泪流不止，沿途百姓知道了这些大象的身世，都很感动。

       爱国志士、诗人钱澄之作《泣象行》以记之，其诗曰：

       云南象来举国嘻，缠头赤脚蛮子骑。

       云是粤东新战获，道出江楚北归旗。

       还遵前朝加品秩，照品给俸沿途支。

       大开城门容象进，独有一象不肯随。

       印官当街再拜请，象奴附耳前致词。

       先言礼节劳县主，后言官职如前时。

       去南日远北日近，此是本国知不知。

       象闻此言泪双垂，淋漓满路观者悲。

       语象且勿悲：

       汝来粤东五千里，即今放归归已迟。

       我闻西有独牙象，摧坚陷阵功尤奇。

       昨日被执不肯屈，掘坑纵火焚其尸。

       汝辈不战复不死，中道涕泣将何为。

清明谷雨

       爱国诗人屈大均对这些被俘的战象观察更细微，作《义象行》以记之：

       营中何物高嵯峨，十四雄象相荡摩。

       久向滇池习斗战，凭之触敌计良善。

       大开城门容象进，独有一象不肯随。

       印官当街再拜请，象奴附耳前致词。

       先言礼节劳县主，后言官职如前时。

       去南日远北日近，此是本国知不知。

       象闻此言泪双垂，淋漓满路观者悲。

       皮可寝兮肉可食，死为鬼雄游八极。

       从来骥也称奇德，人不如兽徒千亿。

清明谷雨

       在国家民族危亡之际，大明将臣纷纷投降清廷而作伥，大汉子民纷纷剃发苟且以偷生。屈大均作《义象行》盛赞大西军战象“奇德”—— 可贵的民族气节，而感叹国人“人不如兽徒千亿”的悲哀。

       李定国的大西军将士，还有远离滇地故土的战象军团，为挽救民族危亡而奋起抗清，他们“知不可为而为”的精神，成为那个时代荡气回肠的绝唱。

        战象不死，魂留桂林。

       据闲人野史杜撰：“永历顺治间，有谣言称大江漓山乃李定国滇象所化；官惧之，急筑宝塔如剑柄，镇巨象以永固江山。”

       据今人考古论证：“象山之巅菩贤塔，亦名剑柄塔，或曰建之于明，或言筑之于清；考明砖清画，果然建于明末清初也。”

清明谷雨

《清史稿》

清明谷雨

《西南记事》

清明谷雨

《永历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