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零陵县治考
作者：蒋咸喜（广西桂学研究会特聘研究员）
秦零陵县治地理位置
舜葬九疑是为零陵。”秦始皇为纪念舜帝，而在今广西全州县境内以舜帝葬所舜陵零陵之名设立了零陵县，其县治何在？在全州和兴安二县之间却出现了争执。二县的学者都根据《旧唐书·地理志》：“湘源（今全州县），汉零陵县地，属故城在今县南七十八里。”的记载，分别将秦代零陵县治所定位在全州县凤凰镇建安司古城址和兴安县界首城子山古城址。就史实而言，这二个地方都不是秦零陵县治所在。真正的秦零陵县治是在全州县咸水镇老街的老拱桥边一带。
全州湘源文化公园的舜帝像
（一）
秦击并六国后，于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在今全州县西南设零陵县，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以区划命名纪念舜帝。（《广西通志·大事记》） 最早说秦代零陵县的是《汉书·艺文志》列载书目，有零陵令信一篇《难秦相李斯》，中国历史地理学家史念海先生据此判定秦代设有零陵县（史念海：《秦县考》，《禹贡》1937年第6、7合期）。
零陵县治在全州咸水
史念海先生还在《汉代零陵郡始安县城址刍议》一文中考证西汉零陵郡所辖的零陵县是秦时的旧县零陵县，“据《汉书·地理志》的记载，零陵郡始建于汉武帝元鼎六年，亦即公元前111年。”“秦时实行郡县制，郡下设县，……汉零陵郡所辖十县，其郡治所在的零陵县就是秦时的旧县。《汉书·艺文志》纵横家十二家中有秦零陵令信一篇，本注说是‘秦相李斯’之作。其他九县皆非秦县，当与零陵郡同时设置。”史念海先生指出“越城和其北的秦城隶属于零陵县，即小零陵，零陵县治所也应该得到确定。《旧唐书·地理志》有如下一条记载：永州‘湘源县，汉零陵县地，属故城在今县南七十八里。’则这所故城也就是零陵县故城。”
咸水老街老拱桥一带的山枣驿
《影宋本太平衰宇记补阙》：“零陵郡古理在今县（今全州县）南七十八里，有古城存。”《广西通志·胜迹略》：“零陵故城在湘源县南七十八里。”《辞海》：“零陵，古县名……治所在今广西全州西南。”《舆地广记》：“零陵故城在今县（清湘县，今全州）南。”以上史料都非常清楚地说明了零陵故治的详细位置。
全州自明洪武时从湖南永州府改隶广西桂林府，永州和全州方志如《永州历史大事记》《零陵地区志》《零陵县志》《全州县志》等都记载“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于今县地置零陵县，治所在今县城西南39公里处。属长沙郡。”
上述史料记载秦代零陵县治所在今全州县城西南（或南）78里处的地方。
（二）
东汉学者应劭明确了零陵县的方位。应劭曰：“湘出零陵山，盖山之殊名也。山在始安县北，县故零陵之南部也。”应劭明确地说湘水发源于零陵山（即海洋山），始安县在零陵县的南面，即在始安县北面的全州县地就是零陵县。
湘江发源于兴安县海洋山
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十分明确地记载了零陵县的地理方位，“湘水出零陵始安县阳海山（海洋山），东北过零陵县东，又东北过洮阳县东。”郦道元明确地说湘水发源于始安县，依次流经零陵县（今全州县及兴安县的东北部）、洮阳县（今全州县北部和东安县）。说明零陵县处始安县和洮阳县之间。同时从“湘水……东北过零陵县东”，可知湘江从零陵县的东面流过。
湘江源头
可见，要考证零陵县治所在必须要符合湘江从零陵县的东面流过，即零陵县治在湘江的西面这个条件。
（三）
在辨明了零陵县治的方位之后，就要确定古代的里程计算是否与今天一致。
史念海先生在《秦县考》和《汉代零陵郡始安县城址刍议》判定秦代设有零陵县，西汉零陵郡所辖的零陵县是秦时的旧县零陵县。零陵县的县治在《旧唐书·地理志》有载，“湘源（注：今全州县），汉零陵县地，属故城在今县南七十八里。”湘源县的县治在《全州县志》有载，“隋开皇十年（公元590年），废零陵、洮阳、观阳（今灌阳县）三县置湘源县，县治在今城郊乡柘桥村（今全州镇柘桥村）。”
湘源县古城遗址，今全州镇柘桥村
上述明确了零陵县治和湘源县治的位置和二者之间的距离，从湘源县治（今全州县全州镇的柘桥村）到零陵县治的距离78里。
而《旧唐书·地理志》记载的里程是不是就等同于今天的里程呢？
笔者查阅记载零陵县治的《旧唐书·地理志》是以幅员最盛时之天宝十一年(752)的唐代版图为据编纂的。唐代时，天文大地测量及道里记载用的是唐小里。据胡戟（陕西师范大学中国古代史博士生导师）通过存世的17把唐尺考证：唐代的1唐小里为442.5米，当今0.88华里。专门研究中国科技史的专家闻人军考定：1唐小里为442.905米；与隋朝里制相同，玄奘等所用“里”，也是唐小里。
如此说来，《旧唐书·地理志》记载的从湘源县治（今全州县全州镇的柘桥村）到零陵县治的距离78里是指唐小里，相当于今天的69华里（即78唐小里*442.905米/500米=69华里）。古今比较，二者距离缩短了9华里。
咸水老拱桥边一带
可见，《旧唐书·地理志》记载的里程是并是今天的里程，要考证零陵县治所在必须要符合零陵县治在全州城西南的69华里处（即78唐小里）这个条件。
（四）
而今的地方志却将《旧唐书·地理志》记载的唐小里写成了今天通用的华里或公里。如：新中国成立后编纂的的《零陵地区志》、《零陵县志》、《全州县志》等都将秦代的零陵县治记载为秦始皇帝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于今全州县地置零陵县，治所在今县城西南39公里处，即78华里。
咸水老拱桥
今人“以古为今”，用相差甚远的“唐小里”当作今天的“华里”，来论证建安司古城遗址和城子山古城遗址是秦代零陵县治，其得出的结果会正确吗？
（五）
上文考证已知，求证古零陵县治所在，必须同时符合零陵县治的方位在湘江的西面和零陵县治在全州城西南的69华里处（即78唐小里）这二个必备条件。
那我们就按照这二个必备条件，分别对凤凰建安司古城遗址和兴安县界首镇城子山古城遗址这二个据称是秦零陵县治的地方，进行比较鉴别，看看是否与此符合。
我们先看建安司古城遗址是否与史料记载的古零陵县治的条件相符
凤凰镇建安司村
建安司古城遗址位于全州县凤凰镇和平村西南约300米、湘江的东岸的建安司。
1、建安司古城遗址与零陵县治的方位不符
郦道元考证的“湘水出零陵始安县阳海山（海洋山），东北过零陵县东。”是说湘江从零陵县的东面流过，即零陵县治在湘江西面。
建安司村古城遗址
而全州县凤凰镇的建安司古城遗址是在湘江的东面，并不符合零陵县治的方位在湘江的西面这个必备条件。
2、建安司古城遗址与古零陵县治所在的距离不符
《旧唐书·地理志》记载从湘源县治（今全州镇柘桥村）到零陵县治的距离是78唐小里，相当于今天的69华里。
而建安司古城遗址在全州县地的西南，距离湘源县治（今全州镇柘桥村）是78华里左右。这个建安司古城遗址比《旧唐书·地理志》记载距零陵县治69华里（即78唐小里），超出了9华里，这还是修公路之后，道路取直了的里程。如果考虑到古时的官道崎岖，水陆并行，二者的里程差距会更大。
显然，建安司古城遗址不是史料记载的古零陵县治所在。
（六）
我们再看城子山古城遗址是否与史料记载的古零陵县治的条件相符
城子山古城遗址位于兴安县界首镇，在湘江的西面，湘江正好往东北流经城子山古城遗址的东面。这与《水经注》所载的湘江从零陵县东流过是相符的。
城子山古城遗址位于兴安县界首镇，在湘江的西面
但它与史料记载的古零陵县治所在的距离里程不符。从兴安县界首镇城子山古城遗址到湘源县治（今全州镇柘桥村）有二条路可通，一条是从兴安县界首镇城子山古城遗址到兴安县的百里，再走桂黄路到全州镇的柘桥村；另一条是从兴安县界首镇城子山古城遗址到界首镇，再经全州县的凤凰镇、石塘镇到达全州镇的柘桥村。这二条道路的路程（从城子山古城遗址到柘桥村）都超过120华里。
这个城子山古城遗址比《旧唐书·地理志》记载距零陵县治69华里（即78唐小里），超出了50多华里，这还是修公路之后，道路取直了的里程。如果考虑到古时的官道崎岖，水陆并行，二者的里程差距会更大，甚至是史料记载的零陵县治距离的二倍。
今有学者用二点成一线的直线法，来佐证城子山古城遗址就是零陵县治，说城子山古城距全州县城直线距离约80余里，这样想“硬套”条件，但也与《旧唐书·地理志》记载距零陵县治69华里的这个必备条件不符。何况，古时崎岖的官道怎么会像木工一样打墨线取直线呢？
显然，城子山古城遗址不是史料记载的古零陵县治所在。
（七）
全州县咸水镇老拱桥边一带与史料记载的古零陵县治的条件相符。
秦零陵县治咸水老拱桥边一带
咸水镇老拱桥边一带是指咸水镇的黄沙老街一带，因有老拱桥而名，简称咸水老街，又名咸水圩，《全州志》载“昔日咸水圩繁盛”。咸水老街旧时以古驿站山枣驿（司）为中心，沿官道分布展开。具体位置遗存：咸水镇黄沙桥两岸南北长约4里，湘桂铁路桥与桂黄公路桥之间长约2里。老街的主街分为北街和南街。北街旧时为行政治所，多为客栈。
咸水老拱桥边一带的山枣驿（司）遗址示意图
明代设有山枣驿，清代改为山枣巡检司，置巡检使。民国时，咸水乡政府治所设于此。南岸多为商铺，作坊。后因乡治移地，而称为老街。
老街的老拱桥地名，则是因此地筑有南北通行的拱桥而名。拱桥称为老拱桥，则是针对新拱桥而言的，因在咸水老街南面有个地名叫开基冈，那里有新拱桥，又名小拱桥，这样咸水老街的拱桥就叫成了老拱桥了。
咸水老拱桥
咸水老街的老拱桥一带曾是官员和名人过往留宿吟唱之地。明代严嵩曾夜宿于此作《山枣驿夜坐》。
咸水河
徐霞客曾行于此《粤西游记》有记，“出咸水，而山枣驿在焉，则官道也”，这里“长松合道，夹径蔽天”。
咸水老拱桥边一带
简述了咸水镇老拱桥边一带的历史，再看其所在方位。咸水镇老拱桥边一带就在湘江的西面，与《水经注》所载的湘江从零陵县东流过完全相符。
我们再看咸水镇老拱桥边一带与古零陵县治所在的距离是否相符。
《旧唐书·地理志》记载从湘源县治（今全州镇柘桥村）到零陵县治的距离是78唐小里，相当于今天的69华里。
而咸水镇老拱桥边一带在全州县地的西南，以山枣驿（司）为中心距离湘源县治（今全州镇柘桥村）是60华里左右，比《旧唐书·地理志》记载距零陵县治69华里（即78唐小里），少了9华里，这是民国十六年（公元1927年）桂黄公路修直后的里程。古时的官道崎岖，水陆并行，测量里程只唯多不少。桂黄路修直后比古时的官道里程缩短了9里左右，均在合理范围。
湘江从零陵县县治今全州咸水的东面流过
可见，全州咸水老街老拱桥边一带既符合零陵县治的方位在湘江的西面，又符合零陵县治在全州城西南的69华里处（即78唐小里）这二个必备条件。
（八）
咸水老拱桥边一带
全州和永州的民间久远相传，秦代零陵县治在全州县咸水镇老拱桥边一带，这些传说已被全州和永州的官方认可，并成为了二地的官方版本。永州市人民政府网站发布的《追溯古郡零陵》、零陵区人民政府网站发布的《零陵古城史话》、永州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张泽槐先生的《永州史话》、广西日报社原理论部主任吕朝晖的《舜帝最早纪念地在全州》等都写到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推行郡县制，而设立零陵县，零陵县最早的治所在今广西全州县咸水镇老拱桥边一带。
（九）
咸水镇
史学界确定秦零陵县治在全州县咸水镇老拱桥边一带。史学泰斗谭其骧先生和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有关研究所、中央民族学院、南京大学、云南大学数十位专家学者，他们根据《山海经》《史记》记载的舜帝葬地方位，以及《汉书·地理志》《水经·湘水》《旧唐书.地理志》等文献古籍对秦始皇和汉武帝为纪念舜帝，相继在今全州县地设立了零陵县的相关记载。史学界的专家在《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的《秦汉初长沙郡国南界示意图》中，将秦零陵县绘于湘江以西的全州县咸水镇老拱桥边一带，这是国家承认的史学界最有权威的定案！
（十）
秦始皇征服岭南
古零陵县治所设于咸水老拱桥头一带有利于秦始皇征服岭南的粮草集散。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公元前221年开始征讨岭南。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征服岭南，粮草的运输是首要问题，从中原到岭南，有一条黄金水道，即湘江。湘江是湖南的母亲河，它发源于兴安县海洋山，但在西波江汇合前（即今兴安县分水处）该段不能通航，界首镇虽能通航，但江面宽不过80米，而作为县治所临近的湘江，江面必须宽阔，咸水老拱桥头一带处湘桂古道之上，且有咸水河通往湘江。
大坪古渡码头
咸水河与湘江汇合后，使湘江江面加宽到180米，这一水域水流平稳，宜于大船的停靠，有大坪古渡码头。可以说湘江以西的咸水老街老拱桥边一带是古零陵县治的理想之地。在咸水老街一带有一个叫开基冈的特殊地名，有人说是为纪念秦始皇在这一带设立零陵县，开创了征服岭南的基业而名。当然，这也只是一种传说。
（十一）
秦征南越
秦汉古墓群应是古零陵县治所在地的历史见证。秦始皇置零陵县后，公元前219年，征讨岭南，史载：“及至秦王，蚕食天下，并吞战国……又使尉屠睢将楼船之士南攻百越，使监禄凿渠运粮，深入越，越人遁逃。旷日持久，粮食绝乏，越人击之，秦兵大败。秦乃使尉佗将卒以戍越。”（《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屠睢南攻百越主要依赖湘江水路，在零陵县地秦军与西瓯军发生了秦瓯之战。由于秦军地形不熟，粮草运输困难，结果秦军大败。为解决粮草给养，秦始皇派史禄率兵士、民夫凿通灵渠，沟通湘、漓两大水系。公元前214年，灵渠建成后，秦始皇令任嚣、赵佗统帅20万大军利用灵渠运输的有利条件，再次进军岭南，终于取得了岭南战争的胜利。到汉代，此地还发生过多次汉武帝征岭南的战事。零陵县境内的建安司古城遗址、城子山古城遗址，当是秦设在湘江沿岸的军事堡垒。
咸水老街老拱桥边一带的古井
全州咸水周边及相邻地域存在大量的古代墓葬。这些古墓群分布范围北到全州县绍水镇的沿河村，南至兴安县湘漓镇的洲上村，西到全州咸水镇双藻田，东至全州凤凰镇石子桥村。在此范围内有界首、毛屋拉、渔江、双河、洲上、双藻田、龙尾巴岭、沿河、凤凰嘴、梅子坳、十份山等墓葬群。墓葬区也是城址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据专家考证，这些古墓群，均为秦汉中原军队在此战死的将士。它们是古零陵县治所在的历史见证。
咸水老街的山枣驿老拱桥头一带
综上所述，秦代零陵县治所在地，应在全州县咸水镇咸水老街的山枣驿老拱桥头一带。但由于咸水老街因圩镇的形成，清末湘桂铁路修建，民国时期桂黄公路修建垫高了数米路基，及抗战日军烧毁老街等历史原因，老街的历史遗迹已遭到严重破坏，这也给秦代零陵县治的考证带来了一定的困难。当然，其县治古城遗址还有待考古学家进一步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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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9 16:0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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