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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末季，崇祯死而藩王争立。李自成、张献忠两支农民武装余部在大清铁骑追逐下向西南移动，最后与南明政权联合，以滇、黔、桂为基地抗清。大明遗臣为争“拥立功”相互倾轧，农民武装首领为控制南明政权内讧不已。右江田州世袭土知州岑廷铎生逢此际，其经历也就较为复杂，《田州谱叙》载其事状也较丰富，但疑点不少、谬误亦存。 岑廷铎袭职的时间《土司底簿》不载，《田州谱叙》的“岑廷铎小传”说他“于崇祯四年袭职”便紧接着： “时流贼有自安隆来者，铎以兵御之。摧锋克敌，所向披靡。捷闻（于）朝，擢恢剿将军。继流贼复吞三楚，浸肆两粤，铎奉诏堵御。长子汉贵请从军。铎曰：流贼猖獗，蔓延五省，将虑其潜入滇黔，据我背后，田宁失守，则粤藩散矣，吾何归乎？” 上段文字时空、人事已足够混乱，《田州谱叙》的“忠孝志”又说： “崇祯二年，以平安隆贼功升‘恢剿将军’。寻流（贼）寇楚入粤，王府檄廷铎趋桂林，赴黄沙河防御，功加右都督仍领州事。” 前文称“御流贼”于崇祯四年袭职之后，后文又称崇祯二年叙功升“恢剿将军”且“自安隆来”的“流贼”也变成了“安隆贼”。 明代广西右江有岑氏世袭“安隆长官司”，一江之隔有今贵州安龙县有“安隆千户所”——南明永历六年（1652年）孙可望改为“安龙府”，用作永历帝驻跸之地。 岑廷铎不可能视本家为“贼”，所谓“安隆贼”当指“安龙府”孙可望。“崇祯二年”之功有可能为“天启二年”之误。据《明熹宗实录》，天启二年四月袁崇焕曾调取广西狼兵五千，泗城、南丹一万，岑廷铎有可能以“土舍”身份率兵应檄从征。两年后岑懋仁殁，岑廷铎袭职。 有论者以明代职官无“恢剿将军”，认为岑廷铎职官有作伪之嫌，其实“恢剿”一词源于南明时期——南明史料中文武大臣职衔前常冠以“恢剿”二字，如“恢剿巡抚”之类。 岑廷铎于“流贼复吞三楚、浸肆两粤”时“奉诏统兵堵御”和“王府檄廷铎趋桂林，赴黄沙河防御”，从时空上看应当是同一桩事。“长子汉贵请从军”岑廷铎虑州防|空虚未允，命他代冶州事，堵御石门，以防“流贼”窜扰。之后岑廷铎便率兵出征： “自领兵进桂林，所过帖然，会提督马世雄于黄沙河。顷之，贼众逼进军垒，马提督偕廷铎领中军头目陆师、黄秀、杨子龙等，分翼左右三路奋击，贼溃。捷闻于朝，晋懋仁都督佥事，授陆师、黄秀、杨子龙游击职衔；黄国泰、覃嫩计功，奖赏有差，留军御粤境。”
引文中“晋懋仁都督佥事”的岑懋仁乃岑廷铎之父，子立功而亡父“晋升”，可知显为笔误。那么，岑廷铎是否在黄沙河之役中“御敌立功”受赏呢？ 黄沙河属广西全州辖地。岑廷铎确实“奉诏”率领田州“狼兵”赴黄沙河“御敌”，时间是崇祯十六年（1643年）年末。至于岑廷铎“立功”始未，时任全州知州马光在其《两粤梦游记》（注2）里有详尽记载。 崇祯十六年十月间，广西当局檄调泗城州狼兵三千、忠州狼兵四千、附近土猺二千配合官军渡过黄沙河，“分攻永州、东安、道州、宁远、祁阳等处”，狼、土，官军“人人贾勇，遂复楚七城，擒迎降授伪官百余人，审首恶六十四人磔之”，打了一个漂亮仗。 负责后勤供应的马光在送走最后一批“狼兵”离境后，刚刚喘过气来，便有惊人的流言传来；靖江王“欲借击贼之名，阴有不轨之意，不谋两台，自密调田州狼兵一万。先于黑夜潜出省城，单骑到全，匿于民家”。马光大吃一惊，正在将信将疑之际，他的门生周春元向他告密说： “靖藩悄地来此。田州狼兵将蜂拥而至，若之何随？密报抚院。一面托宗室素相知者，谕以藩王无出境之理，劝令潜回。田狼兵到省之时，大逞抢杀，抚台无以禁之，亦惊惶甚，令赏功官预备棺木。经过灵川，县官走匿，经过兴安，县官自缢；所到无不焚劫，先声可畏。” 所谓“王府檄”岑廷铎“趋桂林”、“自领兵进桂林，所过帖然”真相大白。田州狼兵到达全州，风闻“狼兵”种种劣迹的马光应对有方： “头站到州，押扛官投见，大作模样。予降阶迎之，延引共坐。首询以犒官、犒兵数目，彼先有一手折在袖，曰：太爷真正在行，别处何曾说及，所以众人吵嚷耳。接其手折，约费仅二百金。立刻捐资兑封，并备榼酒，躬自答拜。 扛官愕然曰：太爷何神速至此！感蒙如此相待，自当效力。不即卸鞍，随策马前迎三十里，语营头曰：全州太爷晓事，不比别处，汝辈须遵约束，不可仍前乱撺。众皆唯唯。 土目田州知州姓岑名延铎者，少年嗜杀，性极劣傲。到州之日，留在城外湘山寺结营。紧闭城门，自往投拜，彼盛陈兵卫以待；予亦盛仪从，吆喝而往，颇知谨戢。预备嗄（下）程、酒席丑（酬）之。翌日，张筵以款，彼此酬答，与彼心腹，了无猜忌，不敢少逞，亦绝不与谈及行兵事。每早倡（唱）筹，给米一百四十石，分堆给散，委十吏管十堆，无一哗者。” 岑廷铎的名声也可怖，但马光因“真正在行”，还是博得岑廷铎及其“心腹”的好感。马光虽供粮及时、丰足但岑廷铎们仍有“需求”： “一日，遣权州（即土司丞相也）来云：不消每日费心给米，只求给几票下乡自买米足矣。予即以十金成锭者纳权州袖中，语之曰：我米现储仓中甚多，尽着支用，何须要买？所云买者，不过兵丁假此下乡骚扰耳。顾文一言方便作阴隙，权州颔之而去。” 马光花钱让岑廷铎等“稍安毋燥”，然而“结营十日，兵丁颇有不耐禁戢之意”。至此，马光不得不对岑廷铎玩点小手腕了： “余紿土司曰：盟翁知此来为靖藩所误乎？曰：不知也。曰：靖藩调兵，未曾知会抚台，今抚台将拜疏入告，谓盟翁擅行调兵离境，倘奉旨严切，将若之何？土司忙问曰：何以教我？予曰：今楚地平定，无所用兵，盟翁不若率师军归，弟当力求抚台歇手何如？土司感甚。曰：非公见教，几误我。次早，即班师去，备榼郊饯，洒泪而别，消弭地方一事，亦大快也。” 从以上引文看，岑廷铎率领田州“狼兵”还在路上，马光就耳闻岑廷铎是一位从小就“嗜杀”的土官，所率的“狼兵”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其“先声可畏”到令堂堂一省巡抚令属官为自己“预备棺木”，令灵川县官“走匿”，而兴安县官干脆“自缢”…… “狼兵”真比青面獠牙的魔鬼还可怕吗？ 马光见到“狼兵”后没有“走匿”，也没有为自己“预备棺木”；敢在省城纵兵“抢杀”的岑廷铎，到全州后只“在城外湘山寺结营”而不进城，让他有了“百闻不如一见”的体会。 马光“在官言官”。他深知土官同流官一样贪财、“狼兵”同官兵一样军纪败坏，凡此种种纯属“正常”；他竭力做好“接待工作”——上万“狼兵”驻全十日未发生“抢杀”事件。 岑廷铎不是草包，他理解马光之“紿”的善意并为之感动，分手时竟然“洒泪而别”…… 综上所述，崇祯十六年岑廷铎奉靖江王府檄调，率领田州“狼兵”的全州黃沙河之行是无功而返。 弘光元年（1645·清顺治二年）五月，滿清挥师南下，六月，唐王朱聿键监国于福州；八月诏至桂林封永明王朱由榔为桂王，靖江王朱亨嘉“即将藩卫及先至狼兵共万余人，立谕藩府文武于靖江府临朝称贺”（注2），后败被杀。 早已返回田州的岑廷铎躲过了“附逆”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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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8 10: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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