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阳松 ——消失在湘桂走廊上的古道风景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6:55:36

全阳松——消失在湘桂走廊上的古道风景

广西境内湘桂古道北起全州黄沙河，南通省府桂林城。桂北多山，山重水复，地形险要，唯有古道一线地势平缓，道路间隙而过，故称湘桂走廊。这条古道始凿于秦代，始皇帝统一六国后，进军岭南，为保障秦军供给，修建多条攀越五岭的“新道”，也叫峤道，其中之一就是翻越越城岭的“越城峤”。

周去非《岭外代答》记湘桂古道为：“自秦皇帝并天下，伐山通路，定扬粤为南海、桂林、象郡，今之西广秦桂林是也”。又记翻越五岭的五条官道之一即“自全入静江五也”。再记：“全桂之间皆是平陆，初无所谓岭者，正秦汉用师南越，所由之道桂岭当在临贺，而全桂之间实五岭之一途也”。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6:58:16

1、官道植树历史

湘桂古道既为官道亦为驿道，既是商道又是兵道。湘桂走廊北镇衡岳，南控百越，在政治、经济、军事上具有重要战略意义。自秦代以下，历代对这条古道都有修凿，扩路面、嵌石基，开沟渠，植路树，使之成为延续上千年的南北交通干线。

中国古代将交通视为国家命脉，历史上曾经修筑了驰道、驿道、栈道，工程规模在当时堪称壮举。秦始皇时修驰道即天子专用道，“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滨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秦以下对沟通各省府州县的官道建设也很重视，道路营建、驿馆设置都立有法规，其中还包括对官道林木的保护和种植。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6:59:34

从秦代修治驿路开始，即植树以饰其旁。唐代官道植树规模之大古无其比。北方道树以槐柳为主，江南多杨柳，南方多松柏。唐大历八年七月，朝廷下《勾当填补诸道官路树木敕》：“其以兹茂者，不得使有斫伐，致令死损，并诸峤道，亦须勾当”。

宋代官路两侧亦多植行道树，凡通州县驿道及官路两畔皆栽种杉、松、冬青、杨柳等木。宋代有严惩盗伐行道树的法令，道树凡渐次长茂，已置籍拘管，并依照山林法令，未经政府批准，辄采伐者杖八十，告发私自砍伐行道树者，可获赏钱二十贯，相当二两黄金。北宋政和三年（1113年），全国各地申报沿官路共种植杉松等木共三十三万八千六百株。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7:00:43

官道驿路过往量大，官员、使客、军健、迁客、流人络绎于途，商旅不绝，骡马成群。每逢军情紧急之际，驿路上使车飞驰，千军万马。当时的官路多是原始泥土路，路面只能随地势而起伏，旱季则尘土飞扬，雨季则道路泥泞，行旅阻塞。因此要在官道两旁栽种树木以保护驿道，吸附尘土，荫蔽行人。天长日久，古道林木茂盛，自成一景。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的官路早已废弃，路树景观多已消失，仅在四川剑阁蜿蜒三百里的古道两旁，还保存着官路古柏，号称“三百长程十万树，于今已是闻名遐迩的翠云廊古道风景。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7:01:51

2、湘桂古道松

而在广西，早有韩愈“苍苍森八桂，兹地在江南”之句，岭南林木繁茂，湘桂古道古松闻名，越城峤堪与古蜀道媲美。蜀有剑阁柏，桂有全阳松，都是先人留下的风景。只不过全阳松早已灭失，而今已鲜为人知。

“湘桂古道”为今称，明末清初称“全阳官道”，广意指桂林、衡阳之间的通道。其狭义则指湘桂走廊的桂林、灵川、兴安、全州一线。历经千年的路树保护和栽培，到明朝初年，湘桂古道的路树已渐成规模。

全州至桂林间的驿道数百里，官道两旁的官松当时称“全阳松”。从明初到明末，“全阳松”树龄已至少三百年。四百里全阳官道已成为苍松蔽日的松景长廊，古道之松凌霄入云、盘虬如龙，全阳松之劲美为明人称道，游历者为之陶醉，文人墨客赋诗赞叹不已。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7:04:36

崇祯十年（1637年）闰四月十九日，明代地理学家、旅行家徐霞客经全阳官道由湘入桂游历粤西，首先见到的就是闻名遐迩的“全阳松”！《徐霞客游记》记载：“从湘江南岸登涯为山角驿，即黄沙也，西南行，大松夹道”、“出咸水则官道山枣驿也，度桥西南行，长松合抱，夹道蔽天”。徐霞客从全州往兴安，记为“溯湘江西五里出塔儿铺，古松时断时续，不如全州连云接瘴也” 。

到兴安后，徐霞客转海洋河绕道桂林，没有继续沿官道走灵川往桂林，这不免有点遗憾，徐霞客没有看到全阳官道南段更为壮观的全阳松。尽管如此，徐霞客笔下“大松夹道”、“长松合抱”、“夹道蔽天”、“ 连云接瘴”的写实已经揭开了全阳松景官道神秘的面纱。

徐霞客游记没有展现全阳官道松景全貌，有关全阳松景更全面生动的描述则见于之明末抗清志士、爱国诗人瞿式耜、钱澄之等人的诗作。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7:06:44

3、瞿式耜初见全阳松

徐霞客游历全阳官道仅仅过去十一年，风云突变，清军南下犯粤，剑指盘踞在岭南的南明王朝，昔日和平的全阳古道燃起战火，成了明清两军厮杀的战场。

扼守湘桂走廊的桂林瞿式耜奋起抗清，在湘桂走廊一带，明清两军展开反复争夺。永历二年（1648年）五月，瞿式耜、何腾蛟发动战争，沿全阳官道攻击北进，明军兵分五路，横扫全阳官道清兵，“大败清三王之兵于全州”，一举将清军逐出岭南。此役“大小三十六战”，明军“斩级无算，获名马、骆驼而还。诸帅连营而军如天津阁道，亘三百里。清兵退入楚”。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7:08:23

永历二年（1648年）六月，瞿式耜沿全阳官道北上劳师慰问抗清将士。前线归来，瞿式耜豪情满怀，作长歌《戊子季夏劳师全阳途中即事》。

瞿式耜即事抒兴，临景纪游，兴致所至，笔意淋漓，更兼豪放之风。“我车我马咸雍雍，一出灵川紫翠重。青眼天地开心胸，疏疏落落时蒙茸。”以“紫翠重重”的官路松景衬托出诗人的豪迈气概，而以“铙歌动地声韵歆，旌旗耀日光玲珑”之句赞军容之威，胜利的喜悦溢于其间。诗中有明军战功的描述：“赖有督辅何云从，金戈铁骑光熊熊。洒血一载苦战功，扫尘灭迹无遗踪。王业开基第一功，始安郡城当其冲”。还有桂林人民对前线胜利的欢欣“捷书一到八桂东，欢声雷动喧儿童。壮猷元老何从容，骠骑冠军颁彤弓”。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7:09:23

瞿式耜前线劳师第一次走湘桂古道，而他对古道全阳松早有所闻，向往已久。瞿式耜的全阳长歌首句即“夙昔梦寐全阳松，低徊想像如名公”，可知全阳松早已名声在外。古道全阳松不同凡响，“连绵百里盘虬龙，幽寥蜿蝘群争雄”、“上有秀气如云笼，横披倒挂千共容”。瞿式耜此行观览全阳松景如愿以偿， “天假良缘与老翁，神交故旧初相逢。经过不厌看雷同，一步一顾情逾浓”。写出了古道观松的意境，长歌最后落笔还是松：“欲寄赤松书一通，落纸飒飒来清风。”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7:11:01

4、瞿式耜的全阳松诗四首

瞿式耜作全阳长歌意犹未尽，又为全阳松作组诗四首，诗作长题为记：《全阳道中古松绵连数百里，余神往多年，未繇一经其地，戊子季夏，全阳大捷，余扶病劳师，途中因得纵观焉，先作长歌以纪之，已复成近体四首，俚浅不堪，聊以引同人之珠玉尔。》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7:13:06

诗四首全景式描绘了诗人神往多年的全阳古道全阳松。写全阳松之壮阔：“青湘古道遍长松，百里连绵尽可封”；写全阳松之苍劲：“霜皮铁干几千年，拂日凌云直际天”；写全阳松之葱郁：“亭亭千尺鬰千章，夹路清风沁骨凉”；写全阳松之奇特：“翠黛滴来衣欲湿，苍髯舞去骨疑仙”；写全阳松之幽雅：“氛尘迅扫开青甸，乔木依然带绿萝”。

全阳松四首充满着爱国主义精神，历经战火的全阳松不止是风景，更是华夏民族不屈不饶精神的象征：“一自胡儿嘶铁骑，几令汉殿叹铜驰”、“菁葱远映征袍色，历落高标正笏容”、“天护灵根原不偶，几回兵火自风霜”。

瞿式耜笔下的古道全阳松引人入胜，其情其景令人浮想联翩，仿佛行进在四百年前的全阳古道。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7:14:36

瞿式耜作全阳诗称“聊以引同人之珠玉尔”。当时的桂林是华南抗清中心，瞿式耜招才纳贤，文化人汇聚，堪称明代微缩版的桂林文化城。当时与瞿式耜诗作唱和的诗人甚多，如张同敞、金堡、方以智、朱子暇、吴鉴在、毛恭则、吴青闻、朱月生等，众多诗友都曾和瞿式耜诗韵吟唱全阳松，可惜这些全阳松诗作因战乱几净灭失，仅有钱澄之所作《全阳松，和留守相公韵》四首幸存。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3-1-30 17:15:34

钱澄之对瞿式耜十分崇敬，称瞿式耜咏全阳松“诗成马上烟尘净，客到车前翰墨香”，是诗人战乱不弃诗文的写照。又将全阳松比作瞿式耜的形象精神：“非是见松幽意惬，老臣同尔傲冰霜”！诗中可知瞿式耜的古道之行不是和平时期的山水游历：“此地新经虎豹过，更冲炎暑去如何”、“莫拟相公心暂息，轻摇羽扇正筹边”、“见说相公曾揽辔，自云常护至今浓”。写全阳松的现实意义在于借全阳松言爱国志：“天南捧日再兴年，草木公然戴汉天”！钱澄之诗句中的“全阳官路万株松，蔽芾千年不受封。”是全阳古道风景的真实写照，千年古道千年松，古道因松而景，郁郁葱葱，大气磅礴，是“苍苍森八桂”的精彩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