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在全州龙岩洞里的五军修造厂历史碎片

清明谷雨

       陆军第五军是国民革命军的一个番号，抗战初期，以200师为骨干的第五军组建于1938年10月，军长杜聿明。这是一支声名显赫的抗日劲旅，曾在昆仑关痛歼日寇；曾编入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热血与荣耀交织；抗战胜利后编为“国军五大主力”之一的邱清泉兵团， 1949年在淮海战役中被歼灭。

 

清明谷雨

1、驻龙岩洞的五军修造厂

      

       1938年12月，国军第五军从湖南湘潭移驻广西全州，抗战时期全州称全县，为五军军部及所辖第200师屯兵之城。五军从全县出兵昆仑关和缅甸对日作战，战斗英勇卓绝，功绩铭记史册。

清明谷雨

        军长杜聿明将军卓识远见，重视现代化战争的后勤保障，从军需出发，在全县基地开办了军工厂，工厂设在距县城数公里的龙岩洞。

       自宋、元以来，龙岩幽洞为全州八景之一，因洞中有一形如龙头的巨石而得名。岩洞深邃高大，可容数千人。昔有仙田、仙米、石钟、石鼓等钟乳石象形景观。明朝地理学家徐霞客曾到此考察并作游记。龙岩岩口百丈悬崖，春夏瀑布倾泻，状如银帘。洞内冬暧夏凉，岩后豁然开朗，原始林木密茂，溪流潺潺，花开四时，鸟语虫鸣，有曲径通幽之妙。如经开发，当是绝佳的旅游观光、休闲疗养胜地。

清明谷雨

       山河破碎年代，龙岩幽洞成战争后方军事重地。五军军长杜聿明将龙岩洞扩宽填平，建造军工厂厂房，成抗战军工重地。1969年解放军总后勤部在此筹建医院，削整岩洞，扩建成全国最大的地下洞穴医院。

清明谷雨

       龙岩洞兵工厂的一部分源自无锡合众铁工厂。据《锡商抗战内迁记》史料记载：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军大举南下，无锡工商人士向蒋介石提出动员内迁的条陈，要求由政府主持，统筹资源，将沿海地区工业企业迁往内地，以避免日军的掠夺。于是一场民族工业的大迁徙由此拉开帷幕。至1937年底，无锡合众铁工厂等几家军民两用企业实现了内迁。“在工厂内迁的洪流中，谈家骏的无锡合众铁工厂进展比较顺利。连工人、家属带设备分装六辆卡车，由无锡迁至广西全州，以生产汽车零件和部分兵器为主，取名陆军第五军修造厂。”这一记载稍有失误，五军修造厂并非合众铁工厂改名，应该是国难当头，合众铁工厂全体人员携设备毅然加入第五军，进驻龙岩洞，与五军修理厂合并或合营，更名陆军第五军修造厂。

清明谷雨

       查陆军第五军编制资料，全军三个师加直属单位共79000余人，其中五军修造厂厂长为上校军衔，在厂长之下设总工程师，全厂有正式编制军官68名、技工及士官兵790名，配备车辆10台。修造厂厂部下设总务股、设计股、制造股、修理股、器材股，五股俱全。

       五军修造厂主要从事战车维修及武器装备制造。虽然不是五军正规作战部队，但同样实行军事化管理，职工最多时有千余人，当年的工厂职工而今均被认定为抗日老兵。

清明谷雨

       老兵涂玉昆，江西丰城人，年仅13岁时，哥哥将其从江西老家接到湖南湘潭，过了2年满15岁参军，分配到第五军修造厂。据涂玉昆回忆：“进厂后先到学生班，再到枪械训练班。我们每天上午是军事训练，进行一般的操练，立正稍息，下午是机械常识。这个时候杜聿明还是200师的师长，还没有当军长。第五军汽车修造厂在全州造汽车零部件，我后来从事摩托车修理。第五军是机械化部队，所以需要有自己的修造厂。我们那时发军装，每个月发饷有10多元钱。打昆仑关时杜聿明已经是军长了”。

清明谷雨

       当年五军修造厂的军官士兵而今已谢世，因历史原因，留存的厂史资料及当事者的回忆极为少见，搜寻多年，所见是不成形的碎片。碎片中有两件五军修造厂特制的纪念品，十分珍罕。

        一件是“陆军第五军修造工厂第一届运动大会”奖章。可以想象，这是一个千人规模大厂的体育盛会，国防体育，赛事激烈，胜出者奖。存世奖章为铜质，或许还有银质、金质奖章。

清明谷雨

       另一件是铸有“五军修造工厂”厂名的金属纪念墨盒，这是1943年10月，中国工程师学会第12届年会在桂林召开，实业救国，科学大会，盛况空前。五军修造厂也有工程师，特地为年会制作和赠送了金属墨盒纪念品。

清明谷雨

2、五军修造厂厂长李恩叙

            

            回顾五军修造厂历史，不能忘记厂长李恩叙将军。李恩叙是老资格的军工厂厂长。在1937年5月的陆军装甲兵团序列编制资料中，查到有修理厂上校厂长李恩叙。

            李恩叙，江西省南昌县人， 1926年考入黄埔六期，就读于交通科。1934年11月，国民政府从英国购买了32辆维克斯轻型坦克，在原有教导一师战车队的基础上进行扩编，组建战车营。精通机械原理及机动车辆修理的李恩叙受命担任战车营的修理所主任兼辎重兵学校中校教官，负责该营全部机动车辆的维护、保养、修理及技术人员的培训工作。

清明谷雨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前夕，国民政府组建以杜聿明为团长的陆军装甲兵团，这是中国第一支机械化部队。有了坦克战车，就需要有战车修理厂，1937年10月，李恩叙应团长杜聿明力邀，获军政部批准，进入新组建的陆军装甲兵团。此时的装甲兵团拥有陆战坦克、水陆两用坦克、装甲车、摩托化搜索、机械化步兵、工兵、战防炮、高射炮、辎重运输、通讯及防化学等多个与机械装备关系极为密切的作战单位，车辆装备的保养维修任务较战车营更为艰巨，李恩叙被任命为装甲兵团修理厂中校厂长，担负起保障部队战斗力的重任。

清明谷雨

       1938年1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决定将驻湘潭的装甲兵团改造升级为规模更大、战力更强的现代机械化部队——陆军第200师，任命原团长杜聿明将军担任师长，李恩叙任师属修理厂厂长。在第200师筹建期间，李恩叙不顾个人安危，秘密由湖南辗转奔赴沦陷区，“入枪林冒弹雨，搜罗器械，吸收人才”。

       1939年初，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决定补充精锐步兵部队，将第200师改造升级为机动性、综合性及战力更强的机械化攻击军——陆军第五军，李恩叙受命担任五军修造厂上校厂长，在广西全州基地龙岩洞的工厂中，全力指挥技术官兵日以继夜地为前线维修各种机动车辆和武器。

清明谷雨

       1939年12月，桂南会战打响，第五军奉命出击。装载五军部分装甲战车的军列经由湘桂铁路从全州运到柳州而止，从柳州到昆仑关还有200公里，一时没有汽车运载坦克，求战心切的坦克手开足马力，自驾履带战车疾驰前进，公路沿线战旗飘飘，浓烟滚滚。

       装甲战车依靠履带行驶，主要用于阵前突击，长途行军要靠运输车辆搭载。靠自身动力长途疾驶的话极易造成战车磨损，发生机械故障。在这种情况下，五军修造厂立即选派技术精良的维修人员，组成技师官佐分队南下，深入昆仑关最前线及时抢修故障战车、战损战车，为桂南会战及昆仑关大捷提供了充分及时的技术准备及机务保障，战后受到了战区长官部及军部的明令表彰：“李君为保养车辆之威力，发挥机动之性能，伟绩丰功，有以玉成国难”。

清明谷雨

       李恩叙技术精湛，五军全州整训期间，某日，杜聿明将军的座车从李恩叙厂长身边驶过，李恩叙根据汽车发动机的异响断定该车会因故障而停，当即派出维修技师驾车尾随而去。驶出二十余公里，维修技师果然看到杜军长守着那辆抛锚的座车在路边呆立。故事不胫而走，在五军官兵中一时传为佳话。

清明谷雨

       杜聿明将军对李恩叙厂长有过这样的描述及评价：“李君才敏而性温，言忠而行笃，挹庐山之毓秀，注岚湖之清风，以济世之才，抱机械之学，于二十六年秋匡助于余”。

       1941年春，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之命，李恩叙离任出国，辗转数万里“赴美作学术探讨，究机械之精华”。三年后归国，任第五军(全州)办事处处长、少将参议。抗战胜利后，李恩叙出任国民政府联勤总司令部西南补给区司令部少将处长，西南解放时，李恩叙随部起义，1954年2月 20日辞世，享年仅50岁。

清明谷雨

3、国军装甲兵之父徐庭瑶

       驻全州龙岩洞的五军修造厂并不出名，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修修战车而已。而不为人知的是，龙岩洞曾为研制坦克发动机的重地。五军修造厂只是军级作战单位的修理厂，为何要设计制造坦克发动机？问题涉及国府抗战机密。

            查台湾省解密挡案，事情源起徐庭瑶将军1938年9月呈送蒋介石的一纸报告，即《请组织战车制造厂以应抗战需要》。徐庭瑶提出组建战车制造厂的理由是：”战车为攻击武器，将来收复华北必须大量战车达成任务”。徐庭瑶建议在“黔桂境内选择交通便利安全之地点”开办战车厂，并提议战车制造厂厂长由“曾在苏联战车制造厂工作”过的蒋经国担任。蒋介石朱笔批示“交军政部办”。

清明谷雨

         徐庭瑶推荐蒋经国出任战车制造厂厂长，是为了在机械化部队建设上取得蒋介石的支持；而在此之前，徐庭瑶曾以同样的理由提议蒋经国出任第200装甲师副师长，为杜聿明副手，蒋介石均予以否决。

           机密报告呈报人徐庭瑶，安徽无为县人，保定军官学校第三期毕业，和白崇禧、张治中是同学。历任国军连、营、团、师、军长职务，授中将军衔。抗战初期，经徐庭瑶倡议，组建名声赫赫的陆军机械化学校，校长蒋介石，徐庭瑶为教育长。该校培养的毕业生多分配到陆军第五军等机械化作战部队，国军装甲兵从军长到士兵，不是徐庭瑶的部下，就是徐庭瑶的学生。徐庭瑶注重装甲兵培训，更关注国产坦克战车的研制，为抗战胜利呕心沥血。徐庭瑶因此被称为中国装甲兵之父，为国人敬仰 。

清明谷雨

       经国府军政部批复，筹建战车制造厂的工作由徐庭瑶的陆军机械化学校承担，徐庭瑶的战车制造计划紧锣密鼓有条不紊的进行。

      查国府抗战密档，有一份1939年7月6日由何应钦转发、张治中批复的“为机械化学校请购战车及机器请鉴核备查由”呈核文件透露：“据徐庭瑶报告，以英国威克斯四顿半战车最适合我国地形之用，请购四顿半炮战车拾捌辆、烟雾炮战车陆辆，连同制造图样及予以制造权。并另拨款请购外汇英金十五万磅，交中央信托局代购战车工厂机器，以资仿造等语。”这份报告说明徐庭瑶已选定英国威克斯战车为中国仿制车型，提出以“英金十五万磅”购买样车、图纸、专利许可，并“购战车工厂机器，以资仿造”。

清明谷雨

       关于战车制造工厂的选址，徐庭瑶确定在桂黔两省展开布局。战事影响，原驻南京的陆军机械化学校先后迁移湖南、广西、贵州、四川等地。机械化学校下设战车工厂筹备处，并在贵州威宁的一个山洞中建校办工厂。而由该校技术人才组成的“战车机械研究班”精英团队则全体迁移到广西全州，“理由是全州工业发达，且有机械化的陆军第五军驻扎此地”。其实当时的全州工业并不发达，直到​抗战爆发后，才先后有交通部汉口机器厂、强华机器厂、中国煤气机厂、瑞丰汽车修理厂等工厂迁到全州，最主要的是有专业军工的五军修造厂。

       徐庭瑶看中全州，只因与杜聿明的第五军早有渊源。1938年11月，组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十一军，徐庭瑶任军长，下辖有杜聿明的第200师，杜聿明升任五军军长，少不了徐庭瑶的葆荐。1939年9月，杜聿明的第五军编入第三十八集团军，以徐庭瑶为总司令，率五军参加桂南会战，全歼昆仑关日军。因此，五军是徐庭瑶最信任的部队，把机械化学校的技术团队放在五军最放心。

徐庭瑶与杜聿明

清明谷雨

       徐庭瑶的战车机械研究班为何单独安置在全州，应有其原因。从研究班的工作性质分析，坦克机械理论研究应与坦克修造实践紧密结合，徐庭瑶的战车机械研究班安在全州，可将战车研究与五军修造厂的设计制造工作融为一体，相辅相成，优势互补，集中整合两方面力量研制坦克战车，事半而功倍。

蒋介石视察五军装甲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