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澄之诗文中的桂林印记

清明谷雨

钱澄之诗文中的桂林印记

       永历四年（1650年）初秋，南明永历朝翰林院编修钱澄之离开梧州，前往桂林觐见留守翟式耜，拜访友人方以智、吴监在、刘湘客、金堡等。作为诗人的钱澄之，寓桂期间与好友诗文唱和，留下许多精彩的桂林诗。钱澄之的诗作堪称诗史，其在史学著作《所知录》中称“或无记而但有诗，或记不能详而诗转详者，故诗不得不存也”。钱澄之在诗歌创作中坚持“以诗纪史”的理念，其诗作体现求真尚实的精神，故其桂林诗作“记一生行历，可当诗史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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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桂林际会

              钱澄之于中秋之夜到达桂林，与同在异乡度佳节的瞿式耜等抗清志士相聚，怀念过往，感叹世事，不胜唏嘘。作《中秋夜至桂林，喜晤曼公、鉴在》二首。诗写月夜漓江泛舟而到，好友重逢时的惊喜：“苦忆朋簪趁客船，恰逢良夜聚樽前”、“令节扁舟若与期，相逢犹怪客来迟”。写好友久别相逢于秋冷月圆的桂林伏波山，容貌已改，雄心依旧：“蛮地久居秋乍冷，故人相见月偏圆”、“风尘岂意存吾辈，须鬓休惊异昔年”。兵乱之季，诗人兴会，自更当有无限感慨：“老去弟兄惟纵酒，乱中年月已编诗。龙眠秋色应如奋，今夜何人赋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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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澄之在桂林三个月，这是他一生最难忘的时光，与故交相见，江山同游，当受难于党争的刘湘客出狱后来到桂林，同人为之贺寿，钱澄之作《桂林寿刘客生次诸公韵》：“看取七星岩畔月，清光今夜故徘徊”。情景交融，为之感怀。

       中秋之前的八月八日是瞿式耜生日，众多好友曾欢聚在伏波山东日堂吟诗贺寿，唱和数日，钱澄之未及赶上伏波盛会，到桂林后补作《留守生日，用诸公韵》赠瞿式耜。诗中“阃外平章鬓欲苍，胡床啸咏兴清狂。”写年已六旬的瞿公为国操劳，发已苍白却意气风发。“幕府清秋兴可怜，开樽召客共筹边。”写秋风起时，留守府上宾客满堂，保境抗清共筹边。“秋成勿使摧科扰，愿听农歌一举殇”。此句为悲叹百姓疾苦，瞿式耜读此感念非常，“公每流涕颂之”，愿天下太平之情得到了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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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式耜在伏波山对岸有三间房的山野“别墅”，借家乡常熟东皋地名，称为“小东皋”。钱澄之登门拜访，作《小东皋即事》：“洞口移舟日暮回，秋香引屐入苍苔。松风满院双扉闭，海月当轩一树开。小憩屏间言鸟骂，长谣竹外野僧猜。呵驺且近予归去，有兴重期载酒来”。“洞口移舟日暮回”指在伏波山临江洞口发舟至“小东皋”，见松风满院、长谣竹外，当年的小东江一带野趣风情迷人，这次拜访似乎未遇稼轩，“有兴重期载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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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澄之与瞿式耜诗书往来三年，神交已久，桂林之行，两人得以相见，钱澄之感叹“平生师友谊，尽在桂林城”。从年龄与阅历而言，瞿式耜是钱澄之的师长，但他们志同道合，知无不言。瞿式耜胸开阔，顾全大局，平等待人。团结各方抗清志士，同舟共济。他留守桂林前后四年，声名远播，各方面人士纷纷投奔桂林，甘愿在他门下效力。瞿式耜竭诚为国，每得佳士则急荐于朝廷，在用人方面有所不周。钱澄之直言劝之“所好之士惟求其贤，勿徇其名。”应该任人唯贤而不要过多看重虚名。

       桂林城北虞山是瞿式耜与好友登临唱和之山水胜地，钱澄之在桂林期间亦与瞿式耜等诗友同游，并作《虞山歌，为留守相公赋》。这是一首与有关虞山的长歌佳作，先写虞山景，又写虞山史，既记录了瞿式耜对虞山的深情厚爱，更记录了桂林抗清志士的英勇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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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山歌开篇写景“虞山苍苍日初薄，松风江水涛声合；我乘清秋拜舜祠，丹青玉殿何寂寞。”佳句引人入胜，为后面的记事作了精彩的铺垫。

       虞山之景：“虞山苍苍日初薄，松风江水涛声合；我乘清秋拜舜祠，丹青玉殿何寂寞”。寥寥数句，勾勒出虞山最美的景致，历代虞山诗作中几人可比！

       虞山之志：“问此半壁为谁有？烽火曾经百战后。焦侯周帅再全城，论功指纵归留守。留守坐啸不临戎，从容袖手驱群雄。两雄忘躯为谁战，感公忠义成公功”！记焦链等英雄豪杰舍生忘死保卫桂林，辅佐瞿公成就千古功名！

       虞山之情：“吴山名与粤山共，粤为虞帝吴为仲。公功在粤家在吴，两地山皆以公重。山川宾客藉公传，铭公应在虞山巅”！瞿式耜背井离乡，常熟虞山与桂林虞山同名，寄托着瞿公思乡之情，在虞山之巅为瞿公铭碑，是诗人的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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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桂林杂诗

       钱澄之所到之处，对当地的风景名胜、人文历史非常关注，在桂林期间作《桂林杂诗》组诗十首，此时正是桂林沦陷前的最后三个月，《桂林杂诗》所记述的历史场景即为“以诗记史”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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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一写“宫依独秀峰”的靖江王城，占据桂林山水宝地的藩王府，此时已是“桂林朱邸旧”，历经战乱，繁华不在。朱家靖江王皇族三百年富贵荣华终结，而今“府内萧条甚，何心泣庶宗”！ 非嫡出的靖江王朱亨嘉僭取皇位未成功，落得如此下场。

       诗句之后有一附注：“靖江庶宗最贫，每使客至，辄聚舟前求济”。真实记录了朱家数百年养尊处优、寄生于社会的数千庶宗后裔在朱亨嘉被瞿式耜镇压后，失去朝廷供养，断了生计的悲惨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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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写虞山，虽然“虞帝南巡处，到今祠庙荒”，而山水依然“薄暮尧山紫，临江楚树苍”，点出虞山近观临江苍树，遥看尧山紫烟的意境，不看诗题就知为虞山而诗。

       其三写伏波山，人文景观一气呵成：“洞壑琳宫壮，土人祠伏波；澄潭舣舟楫，虚阁会笙歌”、“铜柱铭犹灿，云台画孰多”。 南明时期的伏波山建有关帝庙、东日堂，洞壑、琳宫、澄潭、铜柱、虚阁，人文景观荟聚，宛如天上人间。钱澄之知道伏波山是南明将帅的长聚之地，诗人见夜夜笙歌，故有居安思危的警示：“来游诸将帅，此志勿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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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四写明军滇籍将帅的表现：“流星边檄至”“滇帅声名久”， 而此时将军们忙于建宅婚娶，不亦乐乎，好在“稍闻胡卫国，匹马备关门”。滇将胡一清在抗清作战中屡屡建功，是明军将领中还算是靠谱的战将，但后来在清军兵临桂林城时，还是弃瞿留守而逃。

       其五写瞿丞相，这里亦有称颂之语：“好客瞿丞相，蛮方秋兴高”、“新筑小东皋，家伎寻常出，诗篇倡和豪”。抗清志士的寻常人等生活，一一道来。只是大敌当前，没有丝毫积极备战迹象，实乃不祥之兆。

       其六写张髯，张髯即张同敞，人称美髯公。澄之与同敞一见如故。称同敞“张髯玉堂客，报国老戎衣。久办沙场死，还能马上飞”。张同敞“每战辄为诸将先”早有传闻，大敌当前，此时此刻正“坚卧榕江上，师旋独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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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七写湖南江御史，不知其名的战将，应为何腾蛟部下。何腾蛟此时已战死沙场，战争负伤流落桂林的部将退到桂林“卧疾伏波门”，“问著长沙败，伤心指箭痕”！令人黯然泪下。

       其八写桂林抗清形势，永历四年，孔有德率清军劲旅进驻岭北，按兵不动，其虎视眈眈，准备进犯岭南桂林。“撤防久不进，狡计定如何”“铁骑严关转”“胆故落麻河”。战云密布，一场桂林攻防战即将揭开战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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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九写谁？似乎是桂林容留的流放之臣，有点像是跛了腿的金堡，“严城容逐客，旅泊亦艰危”，“断酒兼烧砚”，“浪作楚囚悲”！

       其十写秦立清绝桂林郡，此时“气爽瘴消初” “偏宜北客居”，诗人“也恋朋樽好”，却“深忧将帅疏”。钱澄之头脑清醒，忧患意识不是空穴来风，看那“伏波山下棹，稳泊意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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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桂林别后

       钱澄之三月假期期满，与瞿式耜话别回朝，此为永别。

       钱澄之离开桂林不久，桂林陷落，张同敞与瞿式耜二人被囚四十余日后被害。钱澄之则因战乱无法回朝，流离于梧州乡间，惊闻瞿张二公不屈死于桂林后，钱澄之悲痛欲绝，哭作组诗《得留守及张司马死难信》。诗共八首，其中四首为《哭留守公四章》，悲切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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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啸但凭天意稳，痴忠不信粤疆危”、“幕下几人能脱网，危时早计岂成擒”。这是认为瞿公对形势的判断过于乐观，没有做好及时应变的准备。如今空留遗憾，再无东山再起。

        “也知滇帅空邀饷，却恨焦侯远驻师”这里记录了桂林沦陷之际明军滇将贪生怕死，弃城逃跑，而焦琏远征无法回救瞿公的惨痛。

       “司马奋髯公击节，从容激烈两同心”是对瞿张二公人物性格以及慷慨赴死的描述，由悲痛转激昂，表达出诗人对瞿张二公发乎内心的敬意。

       “传说吴江杨义士，窃携骸骨出重围。”记瞿张二公身后事坊间传闻，义士之举彰显忠孝节义。

  “仙翁授记有玄机，为说扶公返旧扉；共信锦衣思结伴，讵知马革是荣归。”这是诗人回想起瞿公的锦囊故事，对瞿公在桂林沦陷前迷信松仙、信天意而不思奋起的评语，虽是事后诸葛之言，而马革裹尸何尝不为“荣归”。

       “回忆虞山高宴夜，桂华明月最伤魂”。欢歌与伤魂的场景对照，更显伤悲。钱澄之的诗与众不同，依钱澄之的诗史习性，悼诗记史，以表其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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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留守公四章》其三有“慈孙收血奔难到，爱子趋庭志已违。”之句，这是记诗人在梧州乡间遇见瞿公嫡孙瞿昌文之事。诗后有注“仲子生甫泛海省亲，咫尺不得见，今陷狱中。”《田间年谱》亦记载了此事：“府君移居三家村度岁，闻张瞿死难信，为诗哭之。顷之，瞿寿民亦携妾至，府君劝其奔桂林收骸骨，送之以诗”。  

       瞿式耜嫡孙瞿昌文冒险赶赴桂林收葬祖父，钱澄之为此另作《送瞿寿明奔难桂林》记事诗：“信是粤西破，元公岂望生；慈孙哀毁日，小妇别离情。匍匐宵奔难，风尘哭送行”。送别瞿昌文，诗人又回想起与瞿公在桂林的过往，“平生师友谊，尽在桂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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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澄之与瞿式耜、张同敞等爱国志士为挽救民族危亡作了最后的努力，当救国无望后，历经艰辛回到家乡，归隐田间，不臣贰朝，闭门著书以终。

       钱澄之墓位于安徽省枞阳县𠙶山镇桃花山西南麓，为安徽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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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桂林南明史迹的钱澄之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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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澄之墓

读行天下

有一名志士

灌阳勇哥

另一角度来看，南明之败，或者说当时汉人之败，高级知识分子不去了解满清是怎么回事，不去了解天下大势，不去分析怎么破敌，敌人兵临城下国破家亡之际却还在吟风弄月，焉能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