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州城守记——巡抚马光梦境中的明末清初时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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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流寇掠湘  末路藩王

     

        崇祯十六年（1643年）八月，张献忠的大西军从湖北直捣湖南，势如破竹，连克岳州、长沙，直取衡州，逼近全州，桂林震动。受大规模农民起义战争风暴影响，全州即将进入一个全面动乱时期。

        张献忠亲率大军主攻湖南，抢掠的对象是湖南各路藩王，湖南比广西富庶，广西养一个靖江藩王，湖南养了七八九个藩王。明藩分封楚地最多，湖南各府州县多有宗藩盘踞。湘籍藩王恶名昭著，有霸占田地八十万亩地的，有圈占湖山数百里的。其中长沙“吉王最富，抛掷几十万金”；“常德荣藩最贫”，但铸造的黄金大印却“重十七斤”；武冈岷王最阴险，“多行不义”；衡州桂王最淫暴，传说其后宫蓄养美女二千人，逃离衡州时，竟将两千美女关进屋舍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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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说长沙吉王，天顺元年（1457年），明英宗封第七子朱见浚为吉王。开始大规模的建造王府，“工役浩繁，财费巨万”。新建王府“广袤若干里”，以至“城内地方半属王府”。《湘城访古录》云：“考明藩邸制，五殿三宫，设山川社稷庙于城内，城垣周以四门，堂库等室在焉。总宫殿室屋八百间有奇，故省会几为藩府占其十之七八”。张献忠进占长沙城，将吉王府金锭银锭、绫罗珠宝搜罗一空，再一把大火将威严庞大的吉王府化为灰烬。　

       享受了200多年富贵奢华的藩王们，终于等到了世事轮回，沦落为江山易色中最惨的群体。曾经占据最多社会财富的藩王们成了起义军的首选猎物，大臣将军可以投降，藩王们却没有投降的余地，无论是义军还是清军，榨干了藩王们的油水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富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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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寇张献忠进湖南，各路籓王纷纷逃窜，狼狈不堪。清代史学家计六奇的《三藩贼祸》称：“他处藩祸，闻而未见，旧年至岳州，则惠王播迁于民舍矣。过临湘，则唐王飘流于江上矣。今往州北，见瑞王颠连情状，不忍言说。……闻惠、唐两王亦然，为贼穷追，狼狈入粤，其光景必更有可怜者。三藩皆神宗皇帝子也，遂至此哉”。

       据《零陵志》记载，湘南永州祁阳县为朱家祁阳王封地，最后一代祁阳王朱裎泞是明太祖朱元璋十一世孙。朱裎泞在祁阳为非作歹，横征暴敛。崇祯十六年（1643年）祁阳王朱裎泞大兴土木，扩建王府，侵占百姓土地，引起人民强烈愤慨。祁阳人冯异率众起义，围攻县城。朱湮泞逃往永州，冯异率众追至永州，朱湮泞再逃往武冈。朱湮泞后来又逃去哪里？《零陵志》无记载，而马光的《两粤梦游记》则记载了祁阳王从湖南逃到全州的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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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南永州府祁阳县是祁阳王领地，祁阳王为虐地方，人心怨恨，当张献忠挥兵南下时，祁阳人民借机起义，奋起暴动，“乘此攻杀”。 据马光梦游所记，祁阳王为保性命，慌不择路，“祁藩星夜遁入全境，假道赴粤西省”，祁阳王朱湮泞逃到全州城下，紧接着一群又一群跟随冯异起义的“倡乱者随之而来”，全州城士绅百姓哪里见过这乌鸦鸦的阵势，“人人股栗”，也就是人人心惊胆战，大腿抖动得抽筋。

       马光沉着应对，“因陈兵境上，力阻遏之”。走投无路的“祁藩致书乞哀，必求庇护”，见祁阳藩王如此狼狈，马光怜悯之心顿生，但“又思外既有强寇，内又有乱民”，如果打开城门放祁阳王进城保护，必将涌入大批湘楚流寇及祁阳乱民，“必致自相糜烂”。

       趋利避害取其轻，万不得已，马光只得以自家全州百姓安全为重中之重，不顾祁阳籓王苦苦哀求保其生死性命，忍痛“申详各宪，严檄阻之”，坚决不开城门。马光如此决绝，逼得“祁藩亦竟他道间去”，导致祁藩朱湮泞落得在史书上“后事不详”，即下落不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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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说桂王，湖南衡州是明神宗第七子、大明藩府桂王朱常灜世袭封地，桂王在湖广各路藩王中地位最高，是张献忠起义军最主要的抢掠目标。桂藩朱常灜下令，要湖广巡按刘熙祚将驻守岳州、长沙等地的明军全部撤至衡州，集中全部兵力死守衡州城，竭尽全力保卫桂王一家的财富和性命。

       张献忠率部将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大举进攻，兵临衡州城下，刘熙祚指挥明军英勇反击，大西军虽然伤亡惨重，但仍然勇往直前杀向城头。城破在即，刘熙祚率部死拼，掩护桂王朱常灜携儿子安仁王朱由楥、永明王朱由榔从南门逃出衡州城，往西南永州方向玩命的狂奔逃窜。桂王父子慌不择路，被乱军难民席卷着一路逃往永州。人还在路上，衡州陷落消息已传到永州城，“永士民闻之，空城逃”。在一片混乱的逃亡潮中，桂王的两个儿子走失，又被尾随追逃而来的大西军擒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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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荒马乱中，湖广巡按刘熙祚临危不惧，派出部将王永图护卫桂王朱常灜等窜入广西全州境，继续往南逃，一直逃到梧州才留步。据《明季北略》记载：刘熙祚为掩护桂王朱常灜逃跑，“自欲入永州，为坚守计”， 刘熙祚义无反顾地返回永州组织官兵拒守断后。在大西军猛烈攻击下，永州城破，“贼骑追执之”，刘熙祚不降，张献忠大怒，“遂杀熙祚于长沙府宁乡县文庙中”。后人有诗赞刘熙祚：“昔日真卿骂禄山，至令生气满人寰。刘公殉节堪同调，忠烈清名振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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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零陵志》记载，崇祯十六年（1643年）“九月，张献忠追明三藩王于永州”。所谓三藩王是衡州桂王朱常瀛，长沙吉王朱慈煃、荆州惠王朱常润。这同路逃窜的三位籓王中的桂王即南明皇帝朱由榔的父亲、明神宗第七子朱常灜。桂王朱常灜逃到广西梧州避难，亡故后由其子朱由榔承袭桂王，后来新桂王朱由榔登基皇位，即为南明永历皇帝。

南明皇帝朱由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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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吉王朱慈煃，史记明天顺元年（1457年），首位吉王朱见浚封国于湖广布政使司长沙府，崇祯十二年（1639年），朱慈煃在长沙嗣位，为第七代吉王。1643年，张献忠攻陷湖南，吉王朱慈煃随即经永州逃至两粤躲避，此后这位富可敌国的籓王音讯全无。

       关于惠王朱常润，史记明天启七年（1627年），朱常润被册封为惠王，封国湖广荆州府。崇祯十六年（1643年）初，李自成的大顺军攻破荆州周边城市，惠籓王不得不弃城而逃。先是“就吉王于长沙”，张献忠陷长沙，又“走衡州，就桂王。衡州继陷，与吉王、桂王走永州。

       惠王经全州逃入广西，又由广西奔绍兴，居无定所。崇祯帝自杀后，江南部分士绅曾有立常润为监国之意，但常润皈依释教，整日礼佛参禅，不通人间事理，对朝政一无所知，烂泥巴扶不上墙。即便如此，朱常润依然摆脱不了被绞杀的命运，顺治二年（1645）秋，朱常润降清，被押往北京，清廷并不因为朱常润投降而对他法外施恩，古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明朝已亡，皇族不应留种，南明弘光帝朱由崧以及惠王朱常润等十一位大明皇族一起在北京被集体屠杀。这是大明皇族们终究摆脱不了的宿命。

惠王朱常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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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籓王们纷纷南逃的混乱中，桂王朱常灜从永州逃进广西，经过全州，惊魂未定，还要继续逃。马光此时正在全州城头观望湖南难民潮，记桂王过境情景：“是时，在楚藩王、宗室无不戕害，独桂藩轻骑过全，不入城，径赴省入粤东”。此时逃亡途中的桂王犹如惊弓之鸟，只顾着匆匆赶路，连经过全州城都不敢停留歇歇脚。

       马光梦境中只见到桂王朱常灜过全州，没有提及还有惠王、吉王同行，这点不奇怪，衡州桂王名气大，南逃打得是桂王的旗号，随同逃窜的惠王、吉王夹杂在队伍中也不起眼。这也证明马光的确关闭城门，没有出城迎送三王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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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风声鹤唳  阻遏封江

       岭北祁藩、桂藩、惠藩、吉藩等众多藩王经全州逃窜，随同逃难的还有数不胜数的乡绅富商地主百姓，蝗虫般铺天盖地。滚滚人流夹带着张献忠抢掠奸淫杀人如麻的谣言，南逃者大呼小叫，传张献忠大西军已突入全州境。马光记其梦境所见：“尔时，城内空虚，百无一备，绅士俱携家眷出城，百姓从之，一日数惊”。 眼看着全州即将成为一座空城，马光焦急，“乃出示，先禁搬移，次禁讹传”，严禁城邑百姓外逃，严禁传播谣言。又发公文“详上宪”，报告全州情形，经省府领导批准，马光调来任永宁知州时的老下级、永宁州“副戎孙公尚镒”，命“其领千兵为城守计”。有信得过的将领孙尚镒镇守全州，马光守城有了信心，“渐次布置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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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祁藩、桂藩、惠藩、吉藩等经全州仓惶逃窜，湘南大批败兵难民步其后尘，亦“星夜遁入全境”，由官道涌入的兵民成群结队，络绎不绝，来势汹汹。由湘江逆流而上的则是南逃的官船民船，满载财宝和难民。船只成群结队，有的船队甚至多达三百多只，舳舻相连。一时间民船冒充官船，官船混入民船，旌旗蔽日、鱼龙混杂，“倡乱者随之而来”。

       崇祯十六年（1643年）九月十九日夜半，“防守黄沙参戎李公当瑞叩城门甚急”，李参将紧急叫开城门，飞奔入州署内院向马光报告：“闯贼来矣”。马光起身问道“何以知之”？ 李当瑞云：“闯贼假装督饷庄户部讳祖诲之舟，沿途知县参谒，俱不相见，且随船约有三百余号，若督饷何以有此多船也”。李当瑞的情报分析有道理，判断合乎逻辑，大西贼军完全有可能挟持南逃民船，再伪装成湖南官船船队沿着湘江突进广西，马光城守当提高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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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当瑞的情报提到的户部督饷官员姓庄名祖诲，庄祖诲，闽省莆田人，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进士，崇祯四年任应天巡抚。“崇祯十五年（1642年）督剿寇饷，忧为盗劫，远避之长沙、衡州”。庄祖诲在湘江上乘船一路避贼兵，先避至长沙，再避到衡州，遇上张献忠追剿衡州桂籓王，于是又逆湘水行船而上到永州。正好遇到湖广巡按刘熙祚入永州狙击张献忠，刘熙祚又挺身为庄祖诲殿后，战斗失利，被俘牺牲。庄祖诲在刘熙祚掩护下，督饷官船沿着湘江水路继续南下进入全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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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督饷官船不可能是浩浩荡荡三百只的船队，马光对参将李当瑞的情报“始亦疑之”。庄祖诲曾在江浙疏浚河道，名声颇好，马光认得，于是想一探究竟。天明后，全州“城中无一人矣”。马光“令孙副戎坐北门城楼，以锁钥交付”，自己则“亲策马出城，只随门子一人”前往湘江下游侦查。“到河干呼一渔艇飞棹迎之，果数百艘扬帆直指”。马光站立船头高声呼喊，“遥问庄老爷坐在何船内”？有船夫指向一官船，马光“袖银抛其船赂之，得以相傍，涌身一跃，登其舟”。马光跳梆登船，自报姓名，恳请面见庄祖诲，庄老爷“仍以病辞”。马光急了，撕开喉咙高声喊叫：“事急矣，我此来救护旧公祖，非为别事也”。在马光一再坚持下，庄公方予以接见。马光告诉庄祖诲，全州那边“人传老大人船乃张献忠贼船，前途共有民兵数千堵截”。马光还说：“因老大人昔抚敝地，恐有误伤，故亲来识认，今果真，当飞回阻遏也”。庄祖诲听马光说完，才知道如果不是马光冒险前来联络，免不了一场误伤之战。马光没有耽搁，赶紧告辞回城，“跃下小舟登岸”，全州城隅绅士见马光“仍策马回，俱额手大喜”，曰：“太尊此去无恙，非真贼矣”。全州解除城防警报，火炮退膛，鸟铳收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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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祖诲的督饷官船不是贼船，全州人心始定。于是，马光“开城门，换衣服，候其舟到城下，又更谒之”。庄祖诲见马光恭敬，以为全州好客，于是提出“恳借一寓，调养沉苛”。哪想到马光不允，力辞之云：“闯逆旦夕且至，事不可知，岂堪驻札”。庄祖诲不肯罢休，“又恳少留一、二日，备买柴米酒肉之类”。马光还是不答应庄户部留宿全州，为了安抚庄大人，马光“遂送白米二十石、柴二十担、酒三十坛、宰猪二口，力促之行”。这才把庄大老爷打发走了。至于所随之船“俱楚中逃难者，附之而行”，舳舻列阵，如同战船连舸而上，恐吓人民。马光下令将湖南逃来的数百船只“俱严逐之出境”。城外湘江边码头混乱“才得帖息”，船夫乱民四散而去，危机消除。“是晚，城中乃大定“，而“逆贼之报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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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长沙府“孝敬”吉王的50两大金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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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湖南通志》衡阳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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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朝钦定殉节诸臣录》刘熙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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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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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官员

灌阳勇哥

马光只身前往，胆量过人，是个人物。
“至于所随之船“俱楚中逃难者，附之而行”，舳舻列阵，如同战船连舸而上，恐吓人民。马光下令将湖南逃来的数百船只“俱严逐之出境”。城外湘江边码头混乱“才得帖息”，船夫乱民四散而去，危机消除”。

马光下令将湖南逃来的船只难民逐之出境，不知是驱回湖南，还是顺湘江赶去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