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州城守记——巡抚马光梦境中的明末清初时空（15）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40:50

30、御史监军知州留守

据《两粤梦游记》记载，马光于崇祯十七年（1644年）由广西到了广东，在隆武朝的琼州府同知任上干到永历朝，几经周折，擢升为永历朝太仆寺少卿，在离开全州的日子里，两粤奔波，岁月蹉跎，马光时时关注着全州，全州是马光的第二故乡，留下难忘的记忆。在动乱的年代，全州发生的事件，牵动马光的思绪。在马光梦游时空里，不时从全州传来好的和不好的消息，将这些历史信息的碎片拼齐，可以还原一段明末清初时期全州的经历。

《三湘从事录》记载永历帝驻跸全州，“至全迎驾，上意不俞廷意，以全阳为楚粤适中之地，可以鼓舞中外“。由此可知全州南守粤西，北控湘楚，湘桂走廊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明末清初，湘桂走廊是战乱频率最高的时期之一。湘桂走廊一带是南明王朝辖地，又是中原进入岭南的战略要地。清军入关后，剑指盘踞在岭南的南明王朝，扼守湘桂走廊的桂林留守瞿式耜奋起抗清，在湘桂走廊一带展开反复争夺，争夺最激烈的战场是广西的全州和湖南的永州。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46:27

崇祯十七年（1644年），马光知州离任，辞别全州粤东行。马光在任期内治乱平叛，励精图治，留下一座桂北平安城。转眼三年过去，到了永历元年（1647年），新朝初建，粤东战乱，永历帝朱由榔仓皇逃跑，一度逃到平安全州避难。瞿式耜分析当时形势称：“今海内幅员止此一隅，以全盛视西粤，则一隅似小；就西粤恢中原，则一隅甚大”。

全州地处湘桂间战略要地，出任全州知州者当担大任。查嘉庆版《全州志》所载历届知州姓名，“崇正十六年（1643年）”是马光任知州，接任的知州则是马鸣鸾，任职时间是“丁亥年”，即南明永历元年（1647年），也就是永历帝朱由榔驻锡全州的那一年。显然，马光是大明崇祯朝任命的知州，而马鸣鸾是南明永历朝任命的知州。《全州志》好笑，忌讳明末年号，以“崇正” 替代 “崇祯”，以“丁亥年”代替永历元年，煞费苦心。至于马鸣鸾的来历，《全州志》没有任何记载，不知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48:10

永历元年（1647年），知州马鸣鸾守全州，同守全州的还有一位御使监军周震。御使监军一职始于汉代，明代的御史上至正二品，下至正七品不等，周震的官职应该与知州不相上下。由于御史是朝廷委派在全州监军，权力不比知州小，马鸣鸾见周震礼敬三分。

周震是全州本地人，按异地任职的老规矩不应在全州当官，但由于是战争时期，永历朝辅臣瞿式耜特事特办，在桂林提拔了陈经猷等一批本地人就地当官，全州人因此也可监全州军。

周震的任职是瞿式耜于永历元年（1647年）举荐。因周震抗清坚决，熟悉全州地情，对如何防守全州有独到见解，瞿式耜对其十分信任。《明史.列传》记：有周震者，官中书舍人，居全州，慷慨尚气节，武冈失，全州危，震邀文武将吏盟于神，誓死拒守。条城守事宜，上之留守瞿式耜。式耜即题为御史，监全州军”。南明广西巡按鲁可藻也赞赏周震，在其所著《岭表纪年》中记为“震慷慨有气骨”。可见广西守臣无不以“有气骨”的周震为傲。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49:27

知州马鸣鸾与御使监军周震是一道城墙上的亲密战友，并肩在全州抗清，他们同时在古籍中出现是永历元年（1647年）。永历朝大臣蒙正发著《三湘从事录》，录有全州周震、马鸣鸾共同守城一事。

永历元年（1647 年）九月，清军攻打湘南武冈，永历帝往柳州逃窜，湖南明军各部纷纷败退，涌入广西。时为明军“监三标兵马”的兵部司务蒙正发率一支湘籍营兵被清军追击，“由宜湘上全州”，进入广西境。因蒙正发奉旨即将离营赴永历朝廷任职，故所率营兵需妥善安置。营兵们围住蒙正发请愿：“身虽武夫，义气为重，实不愿属他人，惟公主持之。公如见拒，即日四散作响马矣”！这帮湘籍战士原为恢抚标兵嫡系，心高气傲，不愿改属原为农民军的郝永忠部队，声称宁愿“四散作响马”，上山当土匪也比被农民军收编好。蒙正发无奈，只得告诫营兵们“毋降虏，毋害民，毋私斗”，营兵“诸将咸唯唯遵约束”。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50:22

蒙正发率领一营准备上山为匪的千余名标兵抵达全州城下。湘藉官兵到来，“州守误以为郝卢兵，闭门不纳”，马鸣鸾以为来的是名声不好的郝永忠部队，不准打开城门。幸亏“中翰周震留守题授监事御史，适在全城”，周震在城头“望见旗帜”，对守城官兵说：“此恢抚营兵也。恢抚纪律素严，民皆无恐”。

周震与蒙正发曾同在何腾蛟属下任职，彼此熟悉。周震大开城门迎接蒙正发，蒙正发见周震劈头就问：清军即将攻打全州，你们准备放弃全州还是坚守全州？《三湘从事录》叙事使用文言文：“虏在门庭，州城守乎？弃乎？”震曰：“守乎”。蒙正发又问：“本营官兵留乎？去乎？”震曰：“留哉”。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51:20

周震时任守城监军，所监之军缺兵少将，不敷守城调度。遇上蒙正发要将精锐营兵留给全州守城，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蒙正发知道周震抗清坚决人品好，决定将手中的这支湘籍营兵交给周震指挥，留守全州抗清。“发遂同震进城，与州守马鸣鸾议粮饷”。马鸣鸾热情欢迎湘籍营兵入驻，马上安排接待，“州守会各乡绅公议捐助。各绅乐输粮米，约计三十石，议每兵每日米一升五合，钱十文，马料谷日三升，兵丁各给十日粮，将老营驻扎湘山寺。”全州待湘籍营兵不薄，妥善安置。有营兵在，全州防务坚如磐石，军民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击清兵。

永历元年（1647 年）十一月二十日，清军怀顺王耿仲明遣将“从间道袭全州，攻围累日”。周震、马鸣鸾临危不乱，“震邀文武将吏盟于神，誓死拒守”。在防守全州的战斗中，周震、马鸣鸾率领守城军民及湘籍营兵累日战斗，八昼夜拼死守城，滚木雷石、刀枪箭矢，旌旗蔽日，杀声震天，一次又一次击退扑城清军。面对顽强防守的全州军民，清军望城兴叹，难越雷池一步。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52:13

正当督军周震与知州鸣鸾生死同心，苦守全州孤城之际，留守瞿式耜、督师何腾蛟派遣赵印选、胡一清、焦琏、刘起蛟等领兵紧急驰援全州。明军兵分三路向全州外围迅猛推进，会合坚守全州的“恢抚官兵”，直抄虏兵之后路，实施反包围。瞿式耜的《瞿忠宣公集》记载了全州守城军民里应外合，配合北进明军打击清军的战况：“又据全永镇臣王有成、全永道臣马鸣鸾塘报，据称新兴伯焦琏十三日卯时入城，辰时发冲锋，铳牌老营兵马出南北两门，联得数捷，焚烧北门一营，打败湘山营，至午后又发各营铳手雄兵，打死步虏无数，铁骑数十，北虏败遁，我兵追截大获全胜”。《岭表纪年》亦记载“新兴伯焦链发赵兴、毕壮猷等八镇守御全州，虏至攻打八昼夜，却之，城上砲石如雨，或开门截战，死伤甚众亦几几”。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53:03

何腾蛟率部与围城的清军展开会战，全州城下烽烟起，明军 “各勋镇协力奋勇”“四营连发，万马齐驱，真有排山倒海之势”，横扫来犯清军！两军相逢勇者胜，清军“大败北走，我兵直赶三十里，杀虏千余级，生擒二名，夺大西马三百余匹，小马无算，火礮、弓箭、衣甲器械不计其数。”

此次全州战役打出了岭南，据清嘉庆版《湖南通志》记载：“十一月，桂王由榔遣兵复陷湖南州县，何腾蛟遣曹志建等攻永州，围城三月，大小三十六战，遂为所陷”。新版《零陵志》则称“永州是南明王朝辖地，又是进入大西南的战略要地。因此，以清军一方，以南明军队和起义军为另一方，在永州这块土地上反复开展争夺战，仅南明湖广总督何腾蛟部曹子建军，就在永州同清军进行了大小三十六战”。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53:58

“大小三十六战”正是永历元年（1647 年）年末发生的全州自卫反击战。何腾蛟督师挥兵北上永州，瞿式耜组织桂林军民“劝饷捐输，转运不绝”，保证“腾蛟得展其韬略，大败清三王之兵于全州”。此役明军“斩级无算，获名马、骆驼而还。诸帅连营而军如天津阁道，亘三百里。清兵退入楚”。

全州大捷，鼓舞人心，在这次痛击清军的战斗中，周震监军、鸣鸾筹饷，团结一心率军民守城，并肩作战，出身入死，是守卫全州的英雄。此战后，驻湘南的清军怀顺王耿仲明“不敢近粤疆一步”。大捷过后，因梧州方向有战事，赵印选、胡一清、焦琏、刘起蛟分别率部陆续胜利凯旋，“惟留副将唐文曜领兵一千，与全州城守副将王有成兵八百”，在监军周震、知州马鸣鸾领导下驻全防守。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55:21

31、全州英雄南明忠烈

就在这明军胜利、清军惨败，全州城防巩固的大好形势下，全州发生了再狗血不过的事变，事件极为荒诞，《三湘从事录》等文献叙述了事件经过。

永历元年（1647 年）十二月初的一天，守卫全州的英雄马鸣鸾知州好端端地突然间神经错乱，召来两位守城副将唐文曜、王有成胡言乱语，蛊惑军心：“大帅在内，仅留我辈独支门户重地，孤注之势也”。马鸣鸾说全州地处湘桂前线，为两军必争之地，我们留在全州守孤城，万一打起仗来，“城不守，则必绳以失地之罪；守城，则众寡强弱不敌”。不如向清军投降，还可保命。唐、王哼哈二副将没有脑袋，居然“许诺”赞同，三个混账东西一拍即合，下定决心主动向清军投降。

永历元年（1647 年）十二月十二日，马鸣鸾同哼哈二副将“潜诣永州请降，怀顺以为无据，不收”。投降其实很难，以往守城者都是在兵临城下，万不得已才被迫投降，而守城英雄马鸣鸾在明军大胜之后居然主动上门请降，这再狗血不过的投降太荒唐，怪不得清军怀顺王耿仲明死活不信，拒不受降，赶走了满脸狗血的知州马鸣鸾。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56:38

马鸣鸾狗头撞了南山还不死心，铁了心要投降。马鸣鸾回到全州，动员生死兄弟“监军周震同降，震大怒叱骂，遂杀震，持震头与震刺印诣永，遂纳焉”。周震坚决反对降清，对马鸣鸾的变节行径痛加斥责。马鸣鸾恼羞成怒，凶相毕露，不顾兄弟情分，当即把周震拖出军营杀害，砍下周震头颅，提着滴血的“震头”和周震的监军官印再去永州，以英雄周震的头颅作投名状，毅然决然投奔大清阵营。怀顺王耿仲明看见血淋淋的“震头”，终于相信马鸣鸾是铁了心的真投降，“遂纳焉”，将马鸣鸾蓄养于军中帐下。

关于马鸣鸾投降一事，《岭表纪年》也有类似的记载：“全阳镇道及新兴各镇见大兵既撤梧，信洶传，虑虏再至，遂议遣禁中奸细诣永州请降，周震力阻，众曳出杀之，全州遂拱手送人矣”。全州事件惊心动魄，监军周震被杀令人愤怒，全州拱手送人令人痛心，粤西门户、桂北重镇竟然丧失在马鸣鸾等无耻叛徒手中。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09:58:01

永历元年（1647 年）十二月十七日，唐文曜、王有成两名投敌哼哈副将摇身一变成了带路党，引领虏兵“二千骑入全州”，城头变幻大王旗，怀顺王耿仲明不费吹灰之力，获取岭南要地。全州守城营兵不愿随马鸣鸾投敌，“一军散去”。

全州城防守备孟泰是全州本地人，侠肝义胆，气节薄云天，气不过马鸣鸾卖城，气不过唐文曜、王有成带领清兵占全州，满怀悲愤“以仰药死。妻子俱自杀”。全州沦陷，广西门户从此洞开。“西粤藩篱从兹坏矣”！

清代朝廷所制《钦定明史瞿式耜列传》称周震是永历朝相国瞿式耜提拔的官吏：“有周震者，官中书舍人，居全州，慷慨尚气节，武岗失，全州危，震邀文武将吏盟于神，誓死拒守，条陈守事宜，上之留守瞿式耜，式耜即题为御使，监全州军。无何，郝永忠、卢鼎自全州撤兵还桂林，守全诸将议举城降，震力争不可，众怒，杀之，全州遂失”。

清代李瑶撰《南疆绎史恤谥考》、清代凌雪撰《南天痕》，这些古籍都有关于全州监军周震的记载，记周震拥戴永历帝，“愤承胤之悖，尝为檄讨之”。记周震痛斥叛徒内奸的丑恶行为，面对屠刀视死如归，宁死不屈，被叛徒们“曳出斩之”，壮烈牺牲。

清明谷雨 · 发表于 2025-2-7 10:01:24

南明亡后，大清乾隆皇帝念“明季殉节诸臣各为其主，义烈可嘉，用资表彰。更冀以褒阐忠良，风示未来，遂命大学士九卿等集议，将明末殉节诸臣汇为一编，用资表彰”。名列乾隆《胜朝钦定殉节诸臣录》的除了有在桂林殉国的瞿式耜、张同敞，还有在全州牺牲的周震、孟泰。周震事迹录为：“监军御史，周震，全州人，监全州军。会大兵至，诸将谋降，不从，被杀”。孟泰事迹录为：“全州守备孟泰，全州人，大兵至，守将降，泰仰药死，妻子自杀”。

乾隆皇帝赐周震通谥“忠节”、赐孟泰通谥“烈愍”，合为双雄“忠烈”。乾隆皇帝褒奖前朝尽忠殉节的英烈众多，而在本乡本土牺牲的广西人录入《胜朝钦定殉节诸臣录》的极少，全州一地入录两名本土仁人志士更是绝无仅有。残疆忠烈周震、孟泰都是有血性全州人，是誓死不降的全州英雄。是全州人的骄傲！《全州志》为何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