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平果县山心圩有座“岑公祠”,祭祀的是明代思恩军民府知府岑瑛。《白山司志》里录有淸代土田州岑宜栋生前曾作《谒岑公祠》诗,这是一篇五言长律,文献难得,兹录于下: 川岳钟英杰,思田列太宗。挥毫能作赋,束发便从戎。 军令秋霜肃,征袍战血红。缨枪行处尽,狐鼠扫来空。 揽辔看山色,磨崖试剑锋。勋劳频入告。车服叠酬庸。 五马临边重,双旌坐镇雄。迁乔还旧土,扼险建高墉。 奋武威诚远,修文治益隆,师儒问学舍,俎豆设黉官。 薪屋纭歌起,桑田灵雨濛。民风方丕变,家难忽相攻。 野犊矜头角,潢池弄蜥锋。纳邪惭义训,割爱灭淫凶。 不洒杨彪泪,真成石碏忠。九重宏锡类。三世沐崇封。 报国心弥切,持身老愈恭。据鞍何荦荦,横塑亦熊熊。 矍铄三朝将,辛勤百战功。一朝悲溘露,千载慕英风。 祀典群贤并,丛祠故里同。低徊增溉叹,瞻拜想仪容。 不见传家券,犹存射贼弓,掬苔看断碣,残照满青枫。 这篇长律以240字概括岑瑛从承袭袓职思恩州土知州后置军堡、屡立功勋、土州升军府迁府治、办府学、大义灭劣子、以功获赠封三代的荣耀以及耄年殁于军中的一生。 诗中所述岑瑛事迹见于史载文献,唯其大义惩处劣子语焉不详。他经常领兵在外征战不能处理府事,只好让长子岑镔“代为知府”,不料岑镔竟“招集无赖,肆为不法”。岑瑛闻讯立即向总兵官报告、请假囬府处置;结果是岑镔“闻其父将至,自缢死”,岑镔究竟做了些什么“不法”亊乃至恐佈到要自杀谢罪,这就是语焉不详处。这首诗第七行末联“纳邪惭义训,割爱灭淫凶。”对此亊做了注脚——岑镔被称为“淫凶”,犯的是“万恶滛为首”的“首罪”。岑镔“自缢死”须打个问号,岑瑛“割爱灭淫凶”是真。 代理知府的亲生儿子玩几个女人,岑瑛值得逼他以死谢罪吗? 岑宜栋最后结束此诗发感慨说: “不见传家券,犹存射贼弓。掬苔看断碣,残照满青枫。” 在岑宜栋看来岑瑛公虽然贤明,能大义灭劣子。但这又怎么样?人生苦短,他管住了“劣子”却出了个逆孙岑浚,管不住“谋逆孙”,结果偌大的祖业改土归流,而今只剩断垣颓墙,长满苔藓半截纪功碑也无人打理。进入大清之后,泗城府、镇安府又相继改土归流,只剩下田州弹丸之地了,这都是岑氐袓上只知要求教导子孙立功取富贵、没有留下“家券”教导子孙保富贵啊…… 岑瑛逼令岑镔自缢,亊情恐怕并非是“玩女人”那么简单。在岑瑛看来,岑镔是与其狐朋狗党伤天害理,禽兽不如,不死难平天怒人怨。 岑宜栋于乾隆十一年以嫡长孙承袭袓职,年少轻狂时也有过比岑镔更多的“劣行”。时人赵翼在所撰的《檐曝杂记》中说他“虐使土民非常法所有”,并列举了四条: “土民虽读书,不许应试,恐其出仕而脱籍也;田州与镇安之奉议州一江相对,每奉议州试日,田民闻炮声但遥望太息而已;生女有姿色,本官辄唤入,不听嫁,不敢字人也;有事控于本官,本官或判不公,负冤者惟私向老土官墓上痛哭,虽有流官辖土司,不敢上诉也。” 第三条所指可见他在步岑镔之后尘,但右江总兵官李星垣屡屡向他“勒索马匹、蟒袍、人参、三七,并令买婢女,俱不发价值”则见于史载,两事之间是否有所关联,笔者不敢臆断。乾隆三十年朝廷查办李星垣,两年后岀任出任镇安知府的赵翼不可能不知此事。 至于何谓“家券”,赵翼《瓯北诗钞》有诗云“珍逾武肃传家券,气压宣和博古图”,可见传世的“家券”以五代十国割据吴越两浙的武肃王钱缪留给其子孙的“十条遗训”、“八条家规”称著于世。 无论岑宜栋是否曾经使过那项“特权”、是否见过“钱氏家券”,他都不可能成为一个百姓们拥载的好土官,当然也不会影响他成为大淸王朝的忠臣。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正月初五日,他在奉命率部随军入安南国为其国王黎维祁平叛中被围困,宁死不降,尽忠报国,用鲜血涤荡生前曽经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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