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年前的这一天

蓝色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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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交完公粮，知青最艰难的日子就算熬过来了。我、国庆这两个白面书生，凭着满腔热情，边看边做，整套的农活倒也学得八九不离十，虽算不上好把式，却也对得起队里那8个工分。俩人现在的形象，竟然像足了一位农村青年。

这天，妇女们在村头东边给稻田拔杂草，男工一部分给二季稻杀虫喷洒六六粉。突然间，从学校传来消息：毛主席逝世了！

大家惊愕万分，扛着农具，满身沾着泥土，稀稀散散地聚集在学校的大喇叭下。《告全国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播完了，哀乐又响了起来。这时，人们惊呆了，大家谁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一会，扩音器里再次重播毛主席去世的吊文，人们再次听到那个悲哀的声音。

“毛主席逝世了？！”

“主席怎么会逝世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丧着脸。

“毛主席逝世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几个老农妇哇哇地哭出声来。

这悲哀的哭喊声，打破了现场的肃静。唐仁孝，外号叫唐驼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着满是泥浆的膝盖，失声痛哭。几个不懂事的小学生，被这庄严的场景吓得直叫唤。终于，人们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悲哀，噙着泪水，有的抱头痛哭流涕，肃立在喇叭下久久不愿离去。

那晚，大井塘迎来了少有的肃穆。人们小心翼翼，举动轻盈，犹如守灵前的恭敬，害怕任何一种响动，将会受到上苍的呵斥。有几户人家在挂着主席画像前的台桌边烧香敬拜。还有几家老人，在我们屋前的大樟树下，用石灰画上圈，圈内烧起钱纸。挂满皱纹的老脸，呈现出无尽的庄重和虔诚。走在村子里，随处可见哭鼻子抹泪的村民。

主席的逝世，犹如晴天霹雳，把人打懵了去。而当人们终于按受了这一残酷事实后，山河垂泪，日月无辉，神州肃穆，哀乐低廽，亿万人民沉浸在无限悲痛之中，整个中国仿佛掉进了悲怆的深渊。

新闻单位从9月10日到9月18日的一周时间里，所有报纸除重要的国际新闻外，几乎停止了一切与毛主席逝世无关的新闻报道。省、市电视台也在同一个时期，转播北京电视台即现在的中央电视台节目。

而这时的知青，也预感着将有大事发生。当时的知青点是按系统集中插队的，桂平岩集中了县大院的干部子弟，自振的知青全部来自县卫生系统。上层的很多重要信息包括小道消息的传播主要来自这两个群体。

9月19日，天很热，上级要求附近的文明、大井塘和自振大队的知青到公社大院开追悼会，向主席遗像告别。久违的知青们，彼此打过招呼，心事重重不愿说话。离追悼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邻村的村民，陆续地涌到公社院子里。院子四周装饰着黑纱，陈放着花圈，正中悬挂着主席巨幅遗像。人们胸戴白纸花整齐的站在那里，一站就是两个小时，体质差的就相继倒下了，被医务人员拖走抢救。没倒下的人仍一动不动地站着，神情凝重，像一樽樽参差不齐的雕塑，肃立、默哀，在聆听，在思索，在感受……沉痛的哀乐里混杂着嚎啕泣哭声。那一刻，我搜索过所有有关“哭”的词汇：干啼湿哭 痛哭流涕、抱头大哭、啼天哭地、啼啼哭哭、长歌当哭、见哭兴悲、哭天喊地、秦庭之哭、街号巷哭、号啕大哭…… 一个“哭”字如何能描述出人们此时的悲痛之情。这是震惊世界的悲哀，是“国丧”；那吊唁场面之大，人众之多，气氛之隆重，情景之悲哀，古今中外，举世罕见，不！------应该是绝无仅有。

在主席去世后的那些日子里，知青们过得昏昏庸庸，像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白天出工，晚上聚会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吃过晚饭，知青们三三两两地往蒋珠或者宁杏的知青点跑，也爱到我们的泥巴屋里。常日里，凡知青集中一般先到我们这里落脚，再到大队部集中。那里宽敞，十几个人好展开手脚。现在祠堂的一角，在主席的画像前挂了黑纱，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阴森森的，触景生情，让人心里生出少许的恐怖。上级要求每个知青要写几篇悼念主席的文章，大家没心情，从报上杂志上抄了几篇应付了事。我就把大伙抄的，粘在窗口大的地方，挂在主席画像边，自己动手写上对联，加上横批，就成了学习园地。

“知道不？毛主席去世前，有上天感应？”有一天，大伙聚集在我们家，女知青坐在条凳上，男的横七八竖地倚靠在我和国庆的床头。听元旦这么说，大家不以为然。但对神灵的应验，一直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说来听听……”不知是谁发话。大伙望着元旦，出于好奇，也想探个究竟。

元旦故作神秘，清清咽喉：“九月九日凌晨，我们队的唐老鸭提着裤子上茅房，猛然间一惊一咋地说“不好了，出事啦！”他老婆被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披上外套，手忙脚乱地来到菜园子。隔壁的老孙头以为有人偷鸡摸狗，提着棍棒走了出来。唐老鸭指着东南方的天空说：“你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启明星挂在泛白的天际边，一闪一闪的，银白色的光晕周边，是一大片血红血红的云霞，像是一滩鲜血拨洒在暗蓝色的高空中，令人惊悚。启明星有血光之灾，这兆头很不吉利。

“对对，村子里的人都听他说过。”邓海仁加重了口气，确信元旦说的没错。

唐老鸭老婆没当一回事，说他是猪八戒卖凉粉——人丑名堂多。可唐老鸭是认真的，阴着脸，连声说“完了完了，天皇老子大事不妙了。”站在旁边的老婆急忙制止，这还了得，别瞎说。孙老头也告诫唐老鸭这话说万万说不得。就这样，一直到天亮，唐老鸭没再合眼。出工的时候，唐老鸭总是往东南方向看，心里沉甸甸的，预感要发生什么天大的事。

大伙听得入了神，啧啧惊叹不已。世界上还真有如此诡秘的事？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在询问此事当真？屋子气氛居然凝重起来。

“主席过世的那天，孙老头忍不住，把这事说了出来。”

元旦刚说完，邓海仁接上话：“前几天，有人问唐老鸭怎有先见之明，就不怕挨抓了？“唐老鸭说主席是什么？那中神灵下凡，属启明星转世来的。

几个女知青对唐老鸭的惊天之语，半信半疑，心想那只不过是一种寄托罢了，寄托着人们对主席的哀悼和怀念。

见大伙听得起劲，向清明也不甘寂静，算是无聊空虚时给大家助兴，”有谁知道主席的诞辰之时？”

在考人呀，主席1893年12月26日出生，这大家都知道。
   
“可主席出生时也怪得很呢……”

我心想，向清民的这个“也”大概是跟唐老鸭的惊天之语对应的吧。又听见向清明继续说：“相传主席出世时，虽时值隆冬，天空雷鸣电闪，风雨交加，如同盘古开天劈天般，地动山摇。当地老人惊骇：这难道不是真龙天子问世的天象吗？相术说主席是土龙，按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之说，主席八字中缺水，需取东海之水润泽，故取名"泽东" 字"润之".。”

向清明没有读过高中，但他的五行经说得如此精辟，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国庆想起，好像在什么地方读过主席的家乡为什么叫“韶山冲”。大意说的是乾隆皇帝有次下江南，到了湖南韶山，觉得韶山以冲冠名，“冲”与“中”谐音，前有龙潭后有靠山，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宝地，曾断言500年内此地必出大人物。至于姓啥干啥，乾隆笑而不答，只是把手掌翻过来又反过去，手掌反转为毛字。果然不错，500年内，韶山果然冲出了一代伟人。

“这还不算，”向清明补充说，“你把韶山地图倒过来看，正是中国地图的鸡字形，更神秘的是主席故居所处位置竟与中国地图中首都北京落在一个点上。不正是乾隆皇帝所预言的‘毛掌中国’吗？”
   
大家再一次感受到“神秘”的冲击，听得眼都不眨一下。国庆也来了兴致，他插进话来。他说的 “三九乾坤”，把诡异之说说得神乎其神。

“大家知道，毛主席领导的秋收起义是在1927年9月9日；进京登基是在1949年9月9日；去世在1976年9月9日。这里的九在民间意为九五之尊，双九更是至尊，属皇室尊号，三九更是不得了。”

经他一说，大家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读大学后，对向国庆有关主席的“三九乾坤”之语耿耿于怀，专门花了时间查证相关资料。正如国庆所言，1949年初，主席率中央机关从西柏坡迁至北平前，在香山请一道长算卦，问进城的时辰八字，道长捏指一算说，挑一最大单月单日进城合适。故主席就在香山住了下来，直到1949年9月9日才进城登基。你们看，神不？更神的是，主席抽的那签，编号写着"8341" 的数字。毛问是否有什么讲究，道长说天机不可泄露，此后，8341这个数字成了中央警卫团的番号。时至1976年9月9日主席去世，谜底大白天下，终其一生，毛泽东享年83岁，执掌国印玉玺41年。

当然8341的神秘数字，只是民间传说，自然无从考证，但人们宁愿相信是真的，哪怕是巧合也配得上主席传奇的一身。国庆说，不管你信不信，世上就有那么蹊跷的事，沉默了一阵，见大家没吱声，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又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刘波身上。

“要刘波说说主席中年得痣，还有男生女相……还有……对了，叫‘万劫无恙’”

大伙又把目光转向了刘波。

刘波这人性格不温不火，有时心思缜密，敏感机灵；有时大大咧咧，说话论事没一点正经。因为幽默风趣，为人又仗义，在知青群里很有威信。我听国庆说起过刘波高谈阔论主席容颜相貌的事，立意新颖，内容奇异。但这种事只能是私下议议。

刘波却不忌讳这些。他眨巴着一双小眼，润润喉咙，干咳几下，这是他说话前的习惯性动作。他先说主席的“中年得志”，他提醒我们仔细观察毛泽东1935年前的照片，随便哪一张，主席的下颚都无痣。1935年是中共党史上也是主席革命生涯中最为关键的一年。遵义会议是中国革命的里程碑，毛主席复出，确立了中央的绝对领导权。这年，毛泽东42岁，正值中年；也正是这年，主席下颚长出一颗硕大的福痣，"中年得志"是谐音的说法。

“是哦”大伙连连称奇。刘波继续说道，毛泽东长相龙颜凤眼，像其母亲，系女儿像男人身。终其一生，就从未见主席长过胡须，正所谓‘男身女相’。后来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主席所谓的“中年得志”“男身女相”纯属乡谈野趣罢了。那什么是“万劫无恙”呢？刘波的解释很精彩，他说，主席未上过军校，却统帅千军万马，成了军事家，这是奇一；当了统帅，却从不摸枪，更不用说放过一枪一弹，这是奇二；主席历经千难却都是有惊无险。纵观主席戎马一生，历经土地革命战争、五次反围剿、万里长征、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身经百仗却毫发无损；黄河边围堵，阜平县南庄轰炸，哪一次不是与死神擦身而过，这是奇三。

屋里又肃静下来，主席神奇得让大伙无言以答。人们不约而同的想到在知青中广为流传的‘临终预兆’。——1976年初， 天象异动，铁树开花。新华社报道:这年的3月8日，吉林市发生了中国历史上也是世上罕见的陨石雨。当天15时，一颗陨星带着火球，在吉林市金珠乡上空爆炸。大量碎小的陨石以辐射状散落在吉林市郊区一带；而最大的三块陨石顺着原来的轨迹向偏南方向飞行，偏南方所指正是北京方向，降落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最后一块陨石坠地时地动山摇，穿破冻土，砸出一个大大的“天坑”。在收集到的一百多块陨石中，最大的一块陨石重量为1770公斤，实为当时的世界之最。

三块陨石兆示着什么呢？自从易经诞生，玄学就成了中国哲学的一部分。从古自今，中国人对天象充满了喜好。西方占星学有十二星座之说，中国则有二十八星宿。人“受气结胎，各有星宿”，星宿就决定了个人的命运或生死状况。所谓“天人合一”，人是宇宙自然的一部分，人立于宇宙和自然间，上顶天下足地，人与天地万物精气联通，相互感应，古人以此来观察和分析世态沉浮与人所处的环境变化，产生了玄学和占卜术，用以预测未来，起到趋吉避凶的作用；小到个人命运，大到战争胜负、国运兴衰。道家更以“夜观天象”帮君主预测生老病死、君权更迭等国家大事。陨石雨通常被视为星宿移位，天象异动，是凶恶的先兆。小道消息说，当毛泽东看到新华社“吉林陨雨”的通讯时，颇受触动，沉思良久不语。之后他和身边的工作人员提起“天人感应”之事。主席博古通令，深信这类天象预示的不祥之兆。民间有73、84的宿命论，83岁高龄的他，对中国的命运以及自己的命运已有某种隐约的预感。

而在陨星降落之前，也就是1976年1月8日，人民的好总理周恩来与世长辞。而六个月后的1976年7月6日，朱德委员长也绝尘离世。三棵陨石之谜终有破解。

这一年，除了来自宇宙的昭示，大自然也展现了它应有的征兆。1976年7月28日，唐山地区发生了罕见的大地震，波及十四个省市。村里人说得更玄乎，尽管是暗地流传，但老百姓深信，吉林降下世界上最大陨石，就是三国演义中渲染的景象，皇帝与重臣归西时，常有星陨落，帝星则其大如斗，1976年坠落的星超过人类历史上任何一颗陨石，这就是兆头。

这难道是巧合吗？我们更相信古书说的“天象示警”。历史证明，1976年是中国极不平凡的一年。不论是“天人感应”，还是“天象异动”，无不昭示着中国的命运和前途将发生重大改变。

话题太沉重了，压抑得大家喘不过气来。人们谈天论地，表面上信口开河，但是大家胸腔里憋着一团顾虑。人们不得不思考，主席去世后，中国的命运如何。是呀，人们非常忧虑，国家已在十年动乱中耗尽了元气，中国的路怎么走，国家的前途如何，这是每一个中国人必须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