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仙姑县令 四乡扫蝗螟 —— 中国独一无二的伏波除蝗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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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仙姑县令 四乡扫蝗螟 —— 中国独一无二的伏波除蝗庙（下）

       平南伏波除蝗庙有前后两殿，前殿祭祀伏波将军除蝗神，后殿祭祀三男一女四人仙帮除蝗神，既有武将又有文臣，既有仙翁又有仙女。五神合力驱蝗，劳苦而功高。神仙之外，还有建庙扫蝗的平南县令，自捐俸禄为扫蝗奖金，动员乡民上阵剿灭蝗螟，虽为凡人，亦有功于民。神人凡人各有传奇，接着再一一道来。

4、陈宏谋误入平南驱蝗庙

       平南伏波除蝗庙后殿祭祀的大仙有“相国陈文恭”，这位大仙其实不是仙，是大清雍正朝首辅陈宏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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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宏谋（1696-1771年），本名陈弘谋，字汝咨，广西临桂人，雍正元年进士，为官从知府、按察使、布政使、巡抚、总督一路攀升，直到兵部、史部、刑部、工部四部尚书。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升任东阁大学士。清沿明制，不设宰相，以大学士总理国政，遂为宰辅。陈宏谋官到极品，所至颇有政绩，深得乾隆帝信任。乾隆三十六年，陈宏谋病逝，享年75岁，乾隆帝下旨加太子太傅衔，赐谥“文恭”。这就是平南驱蝗庙“相国陈文恭”大神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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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宏谋从小家境贫寒，少年时代苦读苦学，通过科举考试，实现了人生的理想。陈宏谋的仕途真正进入高峰期则是在乾隆朝。乾隆继位后，他很快被提升为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从乾隆初年开始，他先后出任江西、陕西、湖北、河南、福建、甘肃、江苏、湖南、湖北等省巡抚。有清一代，能历任十省巡抚的人仅有陈宏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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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宏谋有为官外任37年，有历三府、十三行省，二十一任官职的经历，其时间之长，职务之繁，为同时代人所不能企及。陈宏谋忠君爱民，为官廉洁自律，反腐败惩污吏，打击黑恶势力，维护民生，兴修水利，发展经济，是清代历史上的好官清官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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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二十二年，乾隆授陈宏谋为两广总督。这一任命让陈宏谋深感意外，满朝文武也认为乾隆帝的这个任命不合祖制。按照大清的官制，文武各官都要严格遵循回避制度，在任官员不得在籍贯地和寄籍地任职，尤其是封疆大吏，必须要跨省任职。

       两广总督的辖区是广东、广西，陈宏谋是桂林人，自然在回避的范围之内。陈宏谋为此上奏乾隆帝，称自己不是两广总督的合适人选，理应回避。乾隆帝对于朝臣的反对置之不理，对陈宏谋的推脱也给予驳斥：“此若换成他人朕必不为之，卿虽籍隶广西，但久任封疆，朕所深信。且总督节制两省，又系专驻粤东，不必回避”。如此这般，陈宏谋为两广总督已成定局，广西人成为广西人的父母官，唯此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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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宏谋本为大清堂堂宰辅，位居极品，为何要他屈就除蝗庙为驱蝗神，时任平南县令的张显相这样解释“相国陈文恭讳宏谋，以桂林人任两广总督师，泽遍桑梓，人多庙祀之神之，佳惠吾民”。八桂地方如贪官当道，则“吏取民财，螟集其地”，而陈宏谋守土为政清廉，“修德以禳之，勤政以补之”，蝗螟自当远避。

       张县令的说法有点道理，但不符合实际。当年的伏波将军、威猛将军以德驱蝗，靠恩威并施，杀气在身。而陈宏谋乃一介文臣，手无弯弓射雕之力，单靠德勤只怕难以为继。是否能驱蝗要经得起实践的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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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史有记，陈宏谋巡抚江苏期间，乾隆勉励他“行善当同桂岭长”，可惜天公不作美，江淮灾荒不断，不是水魔肆虐就是蝗虫频生，尤其是为时两年多的蝗灾让他束手无策，自己从小到大没练过无武功，无法亲自上阵驱蝗，庙里的刘承忠猛将军又偏偏不显灵。陈宏谋深感力不从心，为此遭到乾隆帝好一番训斥。大学士为相可以，老书生驱蝗不行。陈宏谋过世后，乾隆题写挽联：“执笏无惭真宰相；盖棺还是老书生”。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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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知县一片好心，想当然办事，将不善驱蝗的陈宏谋请进除蝗庙后殿为神，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说陈文恭大人得知有点不高兴。不管高兴不高兴，历代宰辅文臣出任驱蝗绅的仅知陈宏谋一位，史无前例，开天辟地第一人。

5、来自北方的驱蝗女神金姑娘娘

       平南伏波除蝗庙后殿祭祀四位驱蝗神，其中有女神“金姑娘娘”。金姑娘娘是北方民间传说中的驱蝗神，也许是女流之辈，影响力远远小于八蜡、刘猛诸神，因而祭祀“金姑娘娘”的风俗只流行于北方中原江淮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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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金姑娘娘”的故事，清代褚人穫在其笔记《坚瓠余集》中这样描述：“康熙癸未夏，吴中乏雨。有人自江北来，传有一妇，趁柴舡，行数里即欲去，云我非人，乃驱蝗使者，即俗所称金姑娘娘”也。清人褚华在《沪城备考订误钦赐仰殿》考证：“金姑娘娘，驱蝗神也，其祀盛於崇祯庚辰辛巳间，田家赛神多用之”。清人袁栋的《书隐丛记》记载“金姑娘娘号驱蝗使者，凡有蝗之处，书金姑娘娘位号，揭竿祭赛蝗即去，崇祯中有金姑娘娘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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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姑娘娘的驱蝗仪式相比刘猛将军庙的祭祀简便易行，尤为亲民，有纸马祭赛即可，不须专门建庙顶礼膜拜，深受北方蝗区灾民欢迎。田家驱蝗可用金姑娘娘“纸马”扬风致祭。所谓“纸马”是民间祭祀神祗时所使用的物品，又称甲马、神马，也就是纸张上印着木刻版画的纸片。明末崇祯年间，市面上有印好的“金姑娘娘纸马”出售。当年的各种娘娘纸马实物有存世，唯“金姑娘娘纸马”难得一见，堪为罕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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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庆八年（1803年）河南爆发蝗灾，巡抚马慧裕发布驱蝗檄文。檄文称：“照得螟蝗为患，关系田禾。地方官竭力扑捕，尽心人事。尤当虔诚祈祷，为民请命”。意思是说除了人工灭蝗，还要虔诚祈祷蝗神保佑。至于祭祀那位蝗神，马巡抚不提远古八蜡、清定刘猛之神，而是大力推荐民间传说中的金姑娘娘驱蝗女神。文称：“查我朝康熙癸未年间，吴中传有夫人，趁柴船，行数里，欲去。自云：我乃驱蝗使者，即俗所称金姑娘娘。今年江南有蝗灾，上天不忍小民乏食，命吾渡江取鸟雀，以驱蝗蝻。可遍谕乡农，书金姑娘娘位号，供奉祭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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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巡抚檄文以实例宣传金姑娘娘可驱蝗，说是“常州一带果有蝗虫北来。乡民如言尊奉，蝗即驱除”。檄文要求河南各县“除己饬属扑捕外”，还要“遍谕乡农”号召各家各户“恭书金姑娘娘神位祈禳”以求“仰邀神佑”。 马慧裕作为一省最高长官，命全省吏民供奉祭祷金姑娘娘，可知金姑娘娘驱蝗有灵，灵在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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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金姑娘娘不为南人所知，为何会入驻岭南的除蝗庙？查道光版《平南县志》，原来倡建伏波除蝗庙的桂平知县张显相正是河南武陟人，河南马巡抚倡导金姑娘娘驱蝗深入人心，张知县感同身受，印象深刻，于是将中原驱蝗神金姑娘娘导入岭南一隅，异地为神。只为驱蝗需要，伏波除蝗庙里男仙女仙共居一殿，也管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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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姑娘娘跋涉千里来广西，岭南与中原文化交流可见一斑，平南则成为岭南唯一祭祀金姑娘娘的地方。

6、创建平南伏波除蝗庙的知县张显相

       《平南县志》记载伏波除蝗庙为“道光十四年知县张显相倡首，率士商捐建”，而知县张显相所修道光版《平南县志》刊发于道光十五年，此庙此志几乎同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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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南县志》由张显相作“序”为主修，黎士华题“跋”为主纂。张显相，字梅亭，河南武陟人，举人。道光十一年由阳朔调任平南知县。平南举人黎士华，号彤裳，嘉庆23年（1818年）已卯科举人，道光乙未大挑知县，分发河南，曾任河南省延津、汝阳、通许等县的知县。一个河南人在平南当知县，一个平南人在河南当知县，共同编撰《平南县志》，有缘分。南北两位县令是立庙修志的当事人，故伏波除蝗的记载“可为信史”。张显相修伏波除蝗庙，作《乌江伏波除蝗庙记》，黎士华为建庙驱蝗作《祷蝗颂》，从不同角度为平南留下建庙除蝗抗灾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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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显相的《乌江伏波除蝗庙记》记录创建除蝗庙的缘起：“去岁飞蝗入邑境，民大骇，余令祀刘制置使、冯仙翁、陈文恭公为位，于衢而享之，蝗遂去，不损一苗”。这是说道光十三年平南蝗灾初起，因平南尚无除蝗庙，张显相下令在县城通衢大街上设刘琦、冯仙翁、陈宏谋神位驱蝗，神效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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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防蝗灾继续泛滥，张显相在乌江军滩倡建伏波除蝗庙，并为之作记。至于庙中所祀之神，张显相所撰庙记与县志记载有差别。一是只字不提河南的驱蝗女神金姑娘娘，不知是避任人为亲之嫌，还是怕坏了岭南男女有别民俗风气。二是将本土仙翁记为“贵县克利仙翁九世孙，伏虎驱蝗，顺治间仙去”的清代冯吉仙人。也就是请明代冯克利老仙翁离休，让老仙翁的九世孙冯吉上岗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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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波将军为庙中除蝗正神，张显相记为“昔马将军为武陵太守，郡有蝗，将军修举善政，蝗飞入海，化为鱼虾。”又记：“将军亦除蝗之神，而岂伏波哉。”张显相的意思是能驱蝗的不止是马援一神，有德政者亦可为之，并由此联系自己守土平南操行：“惟余五载于兹，曾无善治可格上下，既述神佑，行自念也”。张显相作庙记自谦得当，有功无功自有乡人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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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平南驱蝗大事，张县令的修志搭档、河南县令黎士华的《祷蝗颂》有所透露。黎士华记：“癸巳之忧，五月既望，蝗自柳州来，漫天蔽野入邑境，民大骇”。癸巳年即道光十三年（1833年），这一年平南蝗灾初起时，平南当时尚无除蝗庙，为祷神驱蝗，“邑侯张君躬往设馔于郊，祀宋刘猛将军，冯吉利仙翁，陈文恭公，酾酒以祷。”黎士华的记录与张显相所记大同小异。所称“冯吉利仙翁”误将冯克利及其九世孙冯吉名讳合二为一。再就是明目张胆地记录武将除蝗神是“宋刘猛将军”——正是清廷不认可的刘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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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士华记录张县令设祭品当街供奉驱蝗神，知县心诚，驱蝗诸神有灵，因此“蝗所过处，信宿引去；不啮一苗，不躏一亩，禾稼赖以全。”

       张显相虽然迷信神灵可驱蝗，但也知道灭蝗才是根本，还需要组织田家奋起除蝗。组织除蝗谈何容易，张县令有奇招，精神抗蝗靠拜神，真正除蝗则靠物质刺激。黎士华的《祷蝗颂》记张显相“捐廉置厂于乡，令民搜捕蝗及子者，觔给官钱若干，廪金二千有奇，所获无算，遗种殆尽。”张县令自捐俸禄为除蝗奖励基金，发动四乡乡民奋起除蝗，乡民既是为自家稼禾而除蝗，又得官除蝗奖励，何乐而不为。一时间，吏民齐心合力出征，境内蝗螟一扫而尽。这才是除蝗正道，张显相除蝗之功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