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不返汨罗魄 楚南竞渡犹楚声—— 桂林端午龙舟竞渡的起源与演变

清明谷雨

楚臣不返汨罗魄  楚南竞渡犹楚声 —— 桂林端午龙舟竞渡的起源与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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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五月初五端午节，期待多年的漓江龙舟竞渡万众瞩目。桂林龙舟竞渡民俗活动历史悠久，桂林民间有流传的《龙船歌》，说“古传下，到如今，扒船本是唐朝兴”。口碑不等同历史，桂林龙舟的历史需见诸实物及文字。

       桂林龙舟源远流长，早在秦军犯我岭南之前，我百越先民绘制的岩画及铸造的铜鼓及上就有龙舟竞渡图案，留存的实物远早于唐代。至于有关龙舟竞渡的文字，至少在宋代就有明确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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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祭祀江河神灵的龙舟竞渡

       古籍诗文中有唐代桂林龙舟竞渡的记录。唐前期诗人宋之问的《桂林三月三》诗云：“始安繁华旧风俗，畅饮倾城沸江曲”。有学者解读是描写桂林唐代赛龙舟的热闹，但我等常人看不出是赛龙舟，似乎是描写江滨酒宴上的喧哗，故不能以此为证。

       称桂林龙舟竞渡肇始于唐代的诗文，首推唐晚期诗人李商隐的《桂林即事》诗：

       城窄山将压，江宽地共浮。

       东南通绝域，西北有高楼。

       神护青枫岸，龙移白石湫。

       殊乡竟何祷，箫鼓不曾休。

       这首诗是否描写龙舟竞渡目前还有争议。因为“神护青枫岸，龙移白石湫”句中的“神”与“龙”对应，亦可解读为神灵护岸树而神龙平湫水，似乎只是叙述一个神话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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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湫即今灵川白石潭，潭边古代曾建有一座供奉“荆楚之南施祸福之神”的七女神祠。《灵川县志》记为：“先时湫水险急，舟触辄败”；直到“延祠秩祀，湫水逐平”。也就是说白石潭水流险急，并不适合龙舟竞渡。邑民祭祀神女祠，是祈祷湫水平静、堤坝牢固、航道通畅。李商隐发问“殊乡竟何祷”，当然是祷七女神祠，祭拜神女当然要热闹，所以“箫鼓不曾休”。

       祭拜神灵的“箫鼓”与龙舟竞渡时的“箫鼓”契合，但同为“箫鼓”，却各有解读。但凡有龙舟活动必定有“箫鼓”，而但凡有“箫鼓”的活动却不一定都是龙舟竞渡。因此，李商隐的《桂林即事》诗是否就是描述龙舟竞渡一时还不敢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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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绍兴二十九年（1159年），邑人石安民撰《白石江神女庙记》，提及“夏四月竞渡则以箫鼓梵呗迎神于彩舟，方以游焉，岁以为常。”这里首次将“迎神”、“竞渡”、“箫鼓”与“彩舟”联系在一起，可以确认，宋代白石潭“迎神”祭祀已经有了常态化的龙舟竞渡活动。

       再看清代姚宗仁描写灵川景物的《游龙岩》诗，诗中有句：“却嗤节近中元日，箫鼓村村竞渡来。”意思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伴随着声声箫鼓，灵川各村社的龙舟汇集江河，以竞渡活动祭祀龙神。此诗也提及“箫鼓”与“竞渡”的关系，据此认为李商隐的《桂林即事》诗所记“箫鼓不曾休”与龙舟竞渡有关也不是毫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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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诗文记载的白石潭龙舟活动有自己的特色，最初的“箫鼓”“竞渡”只是民间神灵祭祀活动的一部分。除了白石潭祭祀神女，漓江沿岸更多的村社则是祭祀龙王爷，祭祀目的相同，总体上说，桂林本土龙竞渡源于原始的龙神崇拜。

       祭祀龙神的日子应与龙神诞辰有关，传说中的九龙诞辰各不相同，漓江沿岸各村社龙神祭祀的日子也不相同，在农历夏四月、五月十五、六月初六、七月十五中元节、八月十五中秋节、九月初九重阳节都有祭神龙舟下江“游龙”的习俗。这些祭祀龙神的竞渡活动都与端午节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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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迟到民国年间，灵川和全国各地一样，将龙舟竞渡定在五月初五端午节，其活动性质也由单一的神灵祭祀逐渐演变成内容丰富的端午节活动。

       民国版《灵川县志》有当年端午节龙舟竞渡的记载：“近河多为龙舟之戏，竞争剧烈，或至械斗，以二、三都为最，每届扒龙舟之年，动辄行勒捐至破人产而不恤”。白石潭即位于灵川三都境内，这时的白石潭已不再是“先时湫水险急”的状况，神女护佑，已成为良好的龙舟竞渡水域。白石潭是扒龙舟竞争剧烈的地方，群舟争先，碰撞难以避免，口角相争，以致发生群体性械斗。至于借龙舟竞渡为名强行摊派勒捐，无疑已成社会公害。此时灵川的端午龙舟竞渡形成了不敢恭维的地方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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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凭吊屈原的桂林端午龙舟竞渡

       关于端午节的由来传说很多，影响最大的是起源于纪念屈原。据《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记载，屈原是春秋时期楚国大臣。他倡导举贤授能，富国强兵，力主联齐抗秦，遭到楚国贵族的强烈反对，屈原遭谗被赶出都城，流放到沅湘流域。他在流放中写下了忧国忧民的《离骚》等不朽诗篇（因此端午也称诗人节），影响深远。公元前278年，秦军攻破楚国京都。屈原眼看家国不保，心如刀割，于五月初五日写下绝笔《怀沙》之后，抱石投汨罗江身死，以自己的生命谱写了一曲壮丽的爱国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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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屈原死后，楚国百姓哀痛异常，纷纷涌到汨罗江边去凭吊屈原。南北朝吴均的《荆楚岁时记》云：“五月五日竞渡，俗为屈原投汨罗日，人伤其死，故命舟楫拯之。”

       南北朝宗懔的《续齐谐记》云：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水，而楚人哀之至此，日以竹筒子贮米，投水以祭之”、“ 今五月五日作粽，并带楝叶及五色丝，遗风也”。

       明代冯应京的《岁时广义》云：“龙舟竟渡，楚传竞渡始于越王勾践，五日竞渡以为拯屈原，后世遂以为戏，刻舟为龙，服具彩绘一色，及其华侈，横江跳浪便捷如龙，掷彩夺标，传流盛事”。

       从《岁时广义》可知，吴越地区的龙舟竞渡始于越王勾践时期，时在屈原投江之前，屈原端午投江后，每年的五月初五逐渐演变为全中国的端午节，形成龙舟竞渡、包粽子、佩香囊、拴五色丝线等端午习俗，此来纪念爱国诗人屈原。因龙舟竞渡是端午节最重要的活动内容，所以端午节也称龙舟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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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节源于岭北楚地江南，不是粤西本土原生态节日，楚风南渐，桂林才有了端午节，有了端午龙舟竞渡，本土缘起于神灵祭祀的扒龙船亦成为端午节的一项活动，由龙神崇拜向缅怀先贤转化，无疑是历史性的进步，桂林的端午龙舟竞渡有了更深远的意义。

       桂林城区的漓江水域是端午龙舟竞渡的首选。明代文学家曹学佺作《桂林风谣十首》，其中一首描写桂林城区龙舟竞渡：

       楚粤流皆仰，湘漓水自分。

       易生阶面草，难度岭头云。

       素节龙舟竞，冥搜鼠穴熏。

       水东街最盛，游女曳罗裙。

       诗云“素节龙舟竞”，这“素节”特指中秋﹑重阳等秋季佳节，并不是五月初五，可知当年的龙舟竞渡不限于端午节，秋季的祭龙神扒龙船活动依然盛行，这些端午之外的扒龙船与纪念屈原无关。诗称龙舟竞渡“水东街最盛”，漓江东岸水东街，地近逍遥楼，这段水域正是桂林城区举办龙舟竞渡的首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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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学者邝露在其所著《赤雅》中记载：“桂林竞渡，舟长十余丈，左右白衣数人，右麾自旗，左麾长袖，为郎当舞，中扮古今名将，各执利兵，傍置弓弩，遇仇敌不返，兵胜则枭首而悬之，饶歌合舞，十年一大会，五年一小会，遇甲戌为之，有司毫不敢诘”。邝露的记载描述了龙舟的形制、舟人的装束、生动的表演，骇人的武斗。还记载了龙舟竞渡 “十年一大会，五年一小会”，约定俗成的赛期相传至今，无论大会小会，会期之日都是五月初五，端午节庆举办纪念屈原的大型龙舟竞渡已成为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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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游粤西，其《粤西游日记》记端午之日在桂林的所见所闻：“初五日　是为端阳节。……时方禁龙舟，舟人各以小艇私棹于山下，鼍扬子鳄鼓雷殷，回波雪涌，殊方同俗，聊资凭吊，不觉再热”。因有司这年禁龙舟，徐霞客没能一见竞渡盛况，只见到“舟人各以小艇私棹于山下”过过龙舟瘾。徐霞客称“殊方同俗，聊资凭吊”。这意思是说无论大江南北，端午龙舟竞渡的风俗华夏同一，不是祭祀龙神，而是以龙舟竞渡“聊资凭吊”先贤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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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林城市地处粤西之北，自古就是一个包容性、开放型的城市，与岭北湘楚、中原江南联系密切，深受湘楚文化及中原文化的影响。端午节习俗与岭北各地早已“殊方同俗”。嘉庆版《临桂县志》记载：“端阳，折蒲艾插户，悬符于庭，为龙舟竞渡采莲舟之戏，造角黍相饷，饮蒿蒲酒，调以朱砂、雄黄，妇人小儿制五色花及长命缕，雄黄袋佩之，名辟災”。嘉庆版《全州志》亦记载：“端阳作艾虎香囊、蒻叶棕以馈亲友；研丹砂雄黄末、切蒲根泛酒；又以雄黄水遍洒墙壁，以辟虫豸；近水处各竞龙舟或以望日划大十五。”所记林林总总，包括龙舟竞渡在内，全都是中华全民族的端午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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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端午节的重要活动，桂林的龙舟竞渡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到明清两代，端午节的龙舟竞渡融入了纪念爱国诗人屈原的内涵。这是中华民族共同的精神财富，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其意义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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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查礼的桂林端午龙舟竞渡诗

       最能说明桂林端午龙舟竞渡“殊方同俗，聊资凭吊”屈原的，莫过于清代诗人查礼的观桂林龙舟竞渡诗作。

       大清乾隆朝官员查礼（1716—1783）又名学礼，字恂叔，号俭堂，顺天宛平人。乾隆元年，应博学鸿词科，入赀授户部主事，拣发广西，补庆远同知，后擢太平知府。查礼久在粤西为官，熟悉地方民情，其桂林诗作甚多，均收入其诗集《铜鼓书堂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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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鼓书堂遗稿》收录有两首桂林端午观龙舟竞渡的诗作，一为卷十三所载《午日桂林登逍遥楼观竞渡》，这首诗已为桂林人引用，是描写端午漓江龙舟竞渡的佳作：

       铁锁贯浮桥，龙舟拨画桡。

       江喧观竞渡，楼静喜逍遥。

       楚水空回首，骚魂不可招。

       夕阳烘返照，隔岸七星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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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礼的诗句描写了桂林龙舟竞渡的山水环境：逍遥楼上东南望，“铁锁贯浮桥”；漓江水流波涛处，“龙舟拨画桡”；岸边围观人流涌动，“江喧观竞渡”；逍遥楼上有官员观看，“楼静喜逍遥”。其场景有动有静，以静衬动，突出了欢快热闹的竞渡场景。

       最值得注意的是查礼诗句中有“楚水空回首，骚魂不可招”之句。楚水指楚国，楚国大夫屈原曾作《离骚》，故有“骚魂不可招”之句。从而揭示了楚文化在岭南的深刻影响。端午龙舟竞渡是对屈原爱国主义精神的弘扬，端午竞渡凭吊屈原，“殊方同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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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节又称“午日”，查礼的《铜鼓书堂遗稿》卷九收录有一首《午日桂林观竞渡用刘宾客竞渡歌韵》，此诗尚未见有桂林人引用。这是一首记录桂林龙舟竞渡的长诗，诗题中提到的刘宾客是唐代著名诗人刘禹锡，刘禹锡晚年任太子宾客，世称“刘宾客”。刘宾客的《竞渡曲》曲中有“曲终人散空愁暮，招屈亭前水东注”之句，可见无论何地，端午龙舟竞渡都与纪念屈原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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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礼的诗句形象生动的描写了端午桂林的故事，其诗云：

       海榴照眼如火明，桂林五月无啼莺。

       楚臣不返汨罗魄，楚南竟渡犹楚声。

       日午山光圭影准，翠纛红旗互牵引。

       窄艇长舲宛似龙，短棹利为截波刃。

       黄头棹郎唤棹开，龙尾夭矫颠浪来。

       流沬洒成南海雾，怒涛响作南山雷。

       头上黑云看忽近，瘴起天南惟一瞬。

       却宜骤雨洗炎氛，岭烟四绕浑如晕。

       何人移取赤城标，向晚流霞映画桡。

       共说余欢还未尽，江干重遣夜灯烧。

       猺童獞女争奇赏，沙汀杂沓时来往。

       酒肆频看青旆高，歌声沸彻云霄上。

       铜斗谁家踏浪儿，菰蒲深处钓杆持。

       衣凉柝响人初散，独自收纶夕照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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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之日，诗人查礼在临江逍遥楼上观看龙舟竞渡，先赋《午日桂林登逍遥楼观竞渡》五言诗，再赋《午日桂林观竞渡用刘宾客竞渡歌韵》七言诗，可以想见，当时的逍遥楼是观赏龙舟竞渡的最佳位置，楼上达人官宦齐聚，难得有诗人墨客对酒当歌，为桂林端午龙舟竞渡写下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