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记略】从容待死与城亡 —— 瞿张二公慷慨就义风洞山

清明谷雨

【读史记略】从容待死与城亡 —— 瞿张二公慷慨就义风洞山

        顺治六年（1649年）四月，清廷召恭顺王孔有德由辽东入京，五月，下诏改封孔有德为定南王。“令定南王孔有德率旧兵三千一百及新增兵一万六千九百，共二万，往剿广西，挈家驻防，其全省巡抚、道、府、州、县各官并印信俱令携往”。

        定南王以线国安任左翼总兵官，曹得先为右翼总兵官，另调湖广辰常总兵马蛟麟为随征总兵。孔有德率部倾巢而出，行至湖南，驻于衡州，“相机进剿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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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治七年（1650年）秋，孔有德发兵一路攻陷湘、桂两省交界要隘龙虎关，灌阳、恭城失守。另一路清军由全州、兴安进攻严关，构成两面合击之势。

        面对清军进犯，瞿式耜召集明军各部将领开会讨论战守事宜。当时桂北明军还相当多，瞿式耜认为凭借手头兵力即使不能打败孔有德部清军，至少也可以守住桂林。因此，他竭力筹措粮饷，鼓励诸将备战。

        意想不到的是，清军来势汹汹，那些养尊处优的明军将领已成惊弓之鸟，毫无斗志。十一月初五日，严关失守，大榕江失守，明军各部纷纷逃离西窜。瞿式耜眼看诸将不战先遁，捶胸顿足道：“朝廷以高爵饵此辈，百姓以膏血养此辈，今遂作如此散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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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败如山倒，桂林城中顿时大乱，“城外溃兵，云飞鸟散。水东门外烟火蔽天，鸣镝声绕城”。官民逃亡，城无一兵，“式耜驰皇令，召诸将守城，无应者”。面对危城死局，绝望当中，瞿式耜决心已定，誓与桂林共存亡。

        部将王蕴釨牵马驰入瞿式耜留守官衙，求瞿式耜撤退，“社稷存亡，系公去留，不可缓也”，请他以大明社稷为重，赶紧退往柳州，留得青山在，可再图他日卷土重来。“蕴釨涕泣，曳其袖，固请上马”。式耜说我是桂林留守之臣，“留守，吾初命也，吾此心安者死耳，逃死而以卷土为之辞，他人能之，我固不能也。”

        瞿式耜整理衣冠，端坐在衙门里。过了片刻，总督张同敞赶到。危机时刻来到瞿式耜身边的官员姓张名同敞。张同敞，字别山，湖北江陵人。明代政治家、抗清民族英雄。

        张同敞是是明朝著名政治家张居正的曾孙。张居正。隆庆六年（1572年）任内阁首辅，朝中一切军政大事均由张居正主持裁决，任内阁首辅十年间，辅佐明万历皇帝朱翊钧实行“万历新政”，在财政、军事、吏治等方面实行一系列改革措施。史称“张居正改革”。作为张居正的后人，张同敞政绩名声不及其祖，但作为民族英雄更为后人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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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同敞曾拜瞿式耜为师。永历三年（1649年），由瞿式耜举荐，被任命为永历政权兵部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又因其“诗文千言，援笔立就”，被授予翰林院侍读学士。张同敞与瞿式耜、王夫之、金堡一同在湖广地区组织武装抗清，后同守桂林，并任桂林总督，总督广西各路兵马。

         张同敞自幼聪俊，擅长诗赋和书法，追求为人忠义，以“执殳荷戈，效死疆场”的祖训为勉。张同敞在桂林任职期间，虽军务繁重，但仍常与老师、友人结伴，游览山水，饮酒赋诗，不失诗人本色。

        清顺治七年（1650年）十一月初五日，清兵逼近桂林。张同敞听说桂林兵将星散，只有瞿式耜仍留在城内，毅然从漓江东岸泅水入城，赶回桂林与瞿式耜相见。同敞问“先生意何为？”式耜答“死耳”，同敞说“我知先生之必死，故不能死于阵前，因就先生。”瞿式耜劝他逃亡，张同敞毅然回答：“死则俱死耳！古人耻独为君子，君独不容我同殉乎！”发誓要和他一起共赴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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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式耜唤酒与同敞共饮，留一老兵在旁侍候。瞿式耜素不胜酒，这晚连灌数盅，“神采愈清澈，与同敞分韵唱和，悲吟彻旦”。夜雨淙淙，遥望城外火光烛天，城内寂无声响。东方渐渐发白，清兵冲进衙门要捆绑他们。 瞿式耜说：”我们不怕死，坐等一夜了，用不着捆绑。”于是，瞿式耜和张同敞昂首阔步走出官署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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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有德攻占桂林后大开杀戒，“斩靖江王以下四百七十三人”，靖江王府成了定南王府，俘虏了巡抚瞿式耜、总督张同敞，孔有德很是得意。被执次日，瞿式耜、张同敞被清兵押往靖江王府见定南王。

        定南王孔有德早知瞿式耜是永历朝文渊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又是东林党人，在南方有着很高的声望，如果能投降清朝，意义重大。孔有德进占衡州后，曾“书启十余函达督师”劝降，瞿式耜”遣使而还其书”，以断其劝降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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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式耜“见孔有德，谈笑请速死。”孔有德反复引譬劝降，被瞿式耜严词拒绝。孔有德不识张同敞，要拿同敞撒气，逼同敞跪下，同敞不跪，反而破口大骂。孔恼羞成怒，手下兵卒一拥而上，有的揿张同敞颈椎骨，要他低头；有的用刀背敲张同敞膝骨，要他下跪。臂骨被打折，一只眼睛被打瞎。瞿式耜看到这种暴行，遏制不住心头愤怒，挺身护住张同敞，怒吼：这是总督张同敞，是国家大臣，他和我一样抱定为国牺牲的决心，要死，我们一起死，不得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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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有德劝降无果，下令将两人囚禁，费尽心思继续劝降。先是现身说法，投靠清廷即可“赐号称王，富贵如此”，“今日降，明日亦然，语曰，识时务者呼为俊杰”，“国家兴亡，何代无之，人生若朝露，何自苦如此”。面对孔有德的威逼利诱，瞿式耜、张同敞不为所动，孔有德万般无奈，提出“公可薙发为僧，自当了悟，为世人所不能为，岂仅仅守拘儒之节哉”。表示只要二人愿意剃发为僧，即可免于一死，式耜答：“僧者，降臣之别名也。”剃度出家的要求也被瞿张严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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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囚禁的四十多天里，“式耜与同敞先后唱和绝命诗十余章，人间颇有传者”。

        瞿式耜在狱中赋诗百余首，题名《浩气吟》。在诗集前，瞿式耜自序：“庚寅十一月初五日，闻警诸将弃城而去，城亡与亡，余誓必死，别山张司马，自江东来城，与余同死，被刑不屈，累月幽囚，漫赋数章，以明厥志，别山从而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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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同敞在狱中赋诗百余首，题名《绝命诗》。在诗集前，张同敞自序：“被刑一月，两臂俱折。忽于此日，右手微动，左臂不可伸矣。历三日，书得三诗，右臂复痛不可忍；此其为绝笔乎？……孤臣同敞囚中草。”

       诗集中瞿式耜写：”莫笑老夫轻一死，汗青留取姓名香。”张同敞回：”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这些诗句体现了坚贞不屈的民族气节以及忠贞不渝、为国献身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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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式耜狱中给永历帝的上书，“大厦倾圯，非一木所能支也”，“唯有坚求一死，以报皇上之隆恩，以尽臣子之职分，天地鬼神寔鉴”。

        瞿张二公将生死置之度外，身囚笼中却念念不忘抗清大业。瞿式耜写密信给部下焦琏，告知清兵“城中俱假虏，若援兵疾入，可反正也。”“式耜遣死士遗焦琏书，极言清兵羸弱、城中空虚状，劝琏急提兵抵桂林。”，要焦琏迅速组织军队反击桂林。又怕焦琏因自己被囚而有所顾虑，又叮嘱：“中兴大计，毋以我为念。”

        瞿式耜给焦琏的密信被巡城清兵搜获，“会逻卒得之以献定南，定南大恐。”孔有德看了密信，知道无法改变瞿式耜殉国的决心，耽心后患，“有德知不可屈，乃加害于桂林市中”。下令将二人处斩。

        行刑这天早晨，忽有清兵开门，声称：”请瞿阁部、张大人议事。”知道就要走上刑场，“二公颜色不变，洋洋如平时”。瞿式耜神色不惊的说：”稍等片刻，待我写完《绝命词》。”于是，瞿式耜提笔写道：”从容待死与城亡，千古忠臣自主张。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 然后，二人整肃衣冠，向南行五拜三叩头辞帝之礼，置诗稿于几案之上，携手同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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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式耜笑着对张同敞说道：“我两人多活四十一日，今事毕矣。”敞曰：“快哉！行也。今日获死所。”说着，他从怀中取出珍藏的网巾戴于头上，“为先帝服也，将服此以见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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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张二公被押送到桂林城北风洞山前，瞿式耜眺望桂林城，目之所及，依旧满目风光，在瞿式耜的《浩气吟》中有描述桂林山水的诗篇：“城北诸山列画屏，家家环翠与来青；如何幽室人看去，画绝双晴未忍瞪”。瞿式耜对刽子手说：”我生平最爱山水佳景，此地颇佳，可以去矣！”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瞿式耜表达了对桂林这个山水之城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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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历四年（1650年）闰十一月十七日。瞿张二公在风洞山南慷既就义。“同敞尸植立，首堕，跃而前者三，人皆辟易。”说的是张同敞人头落地，仍挺身前行三步方轰然倒下，行刑清兵惊恐万分。

        在国家存亡之秋的紧要关头，瞿式耜、张同敞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以身殉国的壮烈之举；尽管他们的死改变不了大局，但他们的行为所传递出的志薄云天、舍身取义的伟大精神为后人做出了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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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明清野史中有许多涉及瞿张二公就义的记载。

        清朝禁书《永历实录》记载，在执行死刑的这天，苍天突变，“有德知不可屈，乃加害于桂林，市中桂林二十年不见雪矣，是日，雪霰大作，雷电交击。”

        清朝禁书《南明野史》记载：瞿张二公至刑场“式耜指曰，一生只爱泉石，愿死于此。整衣冠争就刃。俱被害。日色无光，大雷冬发。远近士民皆为流涕。”

        清朝禁书《行在阳秋》记载：“十七日之辰，雷霆冬发，远近皆曰征在公也。”

        清朝禁书《天南逸史》记载：“被杀时日色无光，大雷冬发，远近士民皆为流涕。

        清朝禁书《庚寅十一月初五日始安事略》记载瞿式耜临刑“疾呼皇上者三，遂同张公南面遇害。顷刻雨骤风驰，当空震雷三击，有德亦为骇悚。故国臣民，遐迩惊悼，掩袂而泣者，不知几千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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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书野史所记天象有如天人感应，野史所载未敢全信，疑是演绎。后见官版《临桂县志》也有实录：“闰十一月十有七日，将就刑，天大雷电，空中震击者三，远近称异，（瞿式耜）逐与同敞俱死。”如此，瞿式耜、张同敞就义之日天象突变属实，果真是电闪雷鸣，雪霰大作，撼天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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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庚寅冬日异象，是为桂林百姓为英雄就义痛极而生。《瞿忠公宣集》附录瞿式耜长孙瞿昌文所记：“祖父从容就义，与少司马张别山先生同日身殉，死之日，震雷暴雨，山川崩裂，桂之人哀号载道，为功名者难於成节义，而立节义者未始不著功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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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朝禁书《永历实录》的作者是明末著名思想家王夫之。王夫之曾参加南明抗清，后遭满清缉捕，浪迹湖湘。所著《永历实录》共二十六卷。王夫之记述瞿张二公英勇就义事迹，其悲愤之情透于纸墨。《永历实录》还记载了瞿式耜、张同敞就义两年后，桂林又发生一次更轰动的灵异事件：永历六年（ 1652年）七月，大西军经严关向桂林挺进。“李定国围桂林城，人见式耜、同敞拥驺从，并马入有德邸，俄顷，有德自焚死”。说的是当年李定国攻城炮响，城中大明遗民百姓奔走相告，许多胆大的坊民纷纷走出街巷攀上墙头观战。只见独秀山下往日戒备森严的定南王王府城墙外一派乱象，守城清兵丢盔弃甲四处逃窜，火炮硝烟弥漫中，忽闻云间金鼓擂响，正阳长街上浮现车粼粼马萧萧战旗猎猎景象，只见巡抚瞿式耜、总督张同敞在威武的军阵簇拥下，一路并马前驱，昂首踏进了端礼城门……。片刻，定南王王府烈焰腾空，传来阵阵鬼哭狼嚎惨叫声。待大西军破城，定南王城里已是残墙断壁，灰烬中发现孔有德焦尸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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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历实录》白纸黑字记此桂林灵异事件，惜官方史志未载且无影像旁证，但当时桂林城中亲见者甚众，个个指天发誓，称所见属实绝无虚妄。这天发生在桂林的灵异事件流传甚广，后人再加以演绎。到三百年后的光绪朝，长沙人周黼麟游风洞山，题《谒瞿忠宣张忠烈祠》诗碑，碑文记有桂林民间传说：“闻道至今风雨夜，两行车马拥灵旗”。每当雷雨交加之夜，空旷的正阳街头有“式耜、同敞拥驺从，并马入有德邸”的场景回放，“两行车马拥灵旗”！

        读史者本唯物，从不信鬼怪神灵，而读此实录方知何为惊天地而动鬼神。闭卷沉思凝想，冥冥间似有金鼓余音，故记之而不质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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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谷雨 发表于 2022-1-9 16:11
永历四年（1650年）闰十一月十七日。瞿张二公在风洞山南慷既就义。“同敞尸植立，首堕，跃而前者三 ...

在学校的时候，蛮喜欢读史的，可以从中晓得好多以前的事故和故事。史如浩渺大海，时而惊涛骇浪，时而风和日丽，太博大精深了，现在一听读史，脑袋就嗡嗡的，先生不是凡人呐，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