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记略】三籓乱后双忠祠 乌金铺前桂林霜

清明谷雨

       笔记大清康熙朝桂林城北旧事，写到广西巡抚马文毅，边写边在想，时空相隔数百年，桂城已无马公遗迹，可惜没有碑刻之类照片可配贴文。

       正写着马文毅，手机微响，桂林人文群跳出一张照片，额的天，这照片是什么 ——“广西巡抚马文毅公成仁处”石碑！

       原来是网友枫之秋发出的这张照片，他怎么就知道我正在写马文毅？不早不晚，分秒之间！这时空概率亿万分之一，是马公相托，还是枫之秋自通神灵，百思不得其解。

       以往写花桥、记金堡，得枫之秋照片相助，而今图文闪现如此巧合，上谢神灵，下谢秋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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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史记略】三籓乱后双忠祠  乌金铺前桂林霜

       清光绪年间，张联桂重修瞿张二公双忠亭，对双忠亭的名称提出疑问：双忠亭“以奉二公礼祀，其不曰祠而曰亭，省志未详其说。”这则记载的意思是，既然双忠亭“以奉二公礼祀”，那就应当是双忠祠，为何称双忠亭？

       张联桂不知，早在建双忠亭之前，桂林已经有了一座双忠祠。康熙十二年（1673年）发生三籓之乱，忠于清廷的广西巡抚马雄镇、傅弘烈先后被吴三桂叛军所获，殉清而死。为祭祀马傅二公，桂林地方官员上疏清廷，“帝座赠恤竝，加祠以巍宇颜，曰双忠祠。”“双忠祠在城隍庙右，康熙二十年（1681年）建，祀巡抚马镇雄、傅弘烈”。”到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桂林别山会要在葛老桥边为瞿张二公建祠礼祀，为避免重名，只得称为“双忠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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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代康熙年间的桂林双忠祠是祭祀马镇雄、傅弘烈的。

       马雄镇，字锡蕃，汉军镶红旗人，荫生出身。康熙八年（1669年）出任广西巡抚。三籓之乱时殉清，康熙诏旨赐太子太傅、兵部尚书，谥号文毅。

       傅弘烈，字仲谋，江西进贤人，广西提督军门，后授广西巡抚、抚蛮灭寇将军，加授太子太保。殉清后，康熙诏旨赐太子太师、兵部尚书，谥号忠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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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位巡抚有何事迹，值得康熙大帝下旨建双忠祠？这还要从三籓之乱说起。

       清初顺治朝，由于清朝统治者力量尚不足以直接控制南方各省，因此将明军降将有功者分封一些南方省份：吴三桂封平西王，镇守云南；孔有德封定南王，镇守广西；尚可喜封平南王，镇守广东；耿仲明封靖南王，镇守福建。因定南王孔有德在桂林被李定国消灭，剩下的三王合称三藩，三藩在所镇守的省份掌控军队，掌控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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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治过后是康熙，此时中原已定，西南亦平，大清一统中华，扩土开疆，统一和分裂的斗争势在必行。康熙十二年（1673 年）三月，康熙帝经过再三权衡，在“三藩撤亦反，不撤亦反”的情况下，下诏撤藩。

       平西王吴三桂唯恐天下不乱，谋反。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借“兴明讨虏”口号，将矛头指向清廷。吴三桂军由云、贵而出，开进湖南，几乎占据湖南全省，进而占据四川，四川官员纷纷投降。闽、粤、桂、陕、鄂、豫、台都有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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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广西，镇守桂林的是定南王的女婿孙延龄，康熙十三年（1674年），康熙帝授孙延龄为抚蛮将军，命孙延龄协同广西巡抚马镇雄合兵进剿吴三桂。这孙延龄不识好歹，眼红吴三桂渐成大事，当自己算是半个藩王，也不掂掂几斤几两，野心膨胀，不去征讨吴三桂，反而起兵响应吴三桂，自称安远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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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向吴三桂表功，说孙延龄派兵包围广西巡抚马雄镇的衙署，胁迫他投降。当时巡抚无标兵，马雄镇率领家人拒守。“癸丑十二年，将军孙延龄叛，……絷雄镇及家属四十余人於土室，经四载，以饥寒死者十九人”。马雄镇被孙延龄幽禁后，吴三桂派人前来招降，马雄镇不为之所动。“三桂屡遣使招之，雄镇麾其使，誓不降”。写密信“具疏陈粤西可复状”，并“以蜡丸驰疏请兵”先后派长子、长孙潜出桂林城，北上入京报讯，孙延龄一气之下，“系其孥於狱”达四年之久。马雄镇忠于清廷初心不改，在狱中笔墨度日，留下《马文毅公汇草》书法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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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孙延龄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导致兵变，军权回归定南王之女孔四贞。孔四贞忠于清廷，倒戈反正是迟早的事，为免除后患，吴三桂派其孙吴世琮率大军围攻桂林。康熙十六年（1677年），桂林城破，孙延龄被杀，孔四贞被擒。马雄镇则被吴世琮从大牢提出，押送到北门外乌金铺叛军军营逼降，“迨延龄出，斩之，引雄镇至贼垒，百计诱降，终不屈，寻押至乌金铺”。

       在乌金铺刑场上，马雄镇宁死不屈，大呼“吾义守封疆，不能寸斩汝以报国，死吾分也！”叛军当着他的面“戕其幼子”，马雄镇“骂益厉，贼杀之，时年四十有四”，“雄镇尸暴四十馀日”，“阖门遇害死者百有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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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雄镇及家仆随从被吴世琮杀害于乌金铺的消息传到家人那里，马家老小万念俱灰，于是有组织地有计划地进行集体自杀，情形相当惨烈。殉忠清廷要有仪式感，按照马夫人安排，先是儿媳董夫人悬梁自尽，随后是儿子马世济的妾苗氏、马雄镇两个未成年的幼女二姐儿和五姐儿、马雄镇的几个妾李氏顾氏和刘氏，一个接一个地自杀而死。每当一个人死后，马夫人李氏便把尸首取下来，为其穿好葬衣，用被子盖上。然后她又目睹了十八个女仆一个个相继自杀，自杀行动从当天夜里一直进行到第二天清晨。当其他人都死后，夫人李氏面朝北方，行九叩礼，最后也悬梁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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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马雄镇之后，又有一位广西巡抚傅弘烈为清廷尽忠。吴三桂反清叛乱时将广西总兵提督傅弘烈拘禁，挟其归顺。傅弘烈欲集兵图恢复，故“阳附吴三桂”，暗地里却招兵买马，募得义军五千人，遂移檄讨贼，并劝说孙延龄反正降清。吴三桂大军进逼桂林，傅弘烈举兵抵抗，屡立奇功。康熙十六年（1677年），傅弘烈被清廷授广西巡抚、抚蛮灭寇将军，康熙下旨令其增募义兵，便宜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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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三桂派兵围桂林，形势危机。傅弘烈奉孔四贞之命率部前往韶州迎接清军援兵，结果清军未到，吴三桂已攻破桂林。傅弘烈则率兵万余与清军援兵会合，自贺县进围平乐，距桂林仅百余里。吴三桂叛军闻讯驱兵数万来援，大举进攻傅弘烈所部，傅弘烈部多新兵无大炮，实力不济，被叛军击溃。康熙十九年（1680年），傅弘烈被吴三桂党羽、叛将马承荫拘禁，押送桂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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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三桂的孙子世璠以高官厚禄诱降，傅弘烈说：“尔祖未反时，吾已劾奏，料汝家必为叛逆。汝敢以此言污我邪？”你老祖没反的时候我就上疏弹劾吴三桂必为反贼，你不要妄想我也会反叛朝廷。“世琮百计说之，骂益厉” 。傅弘烈最后绝粒而死，留有绝命词：

       自分一死无余策，身为厉鬼诛群贼。

       绝食依然浩气存，鼎镬刀锯求不得。

       天不假我以速终，天心人意莫可测。

       吁嗟徂矣命之衰，惴惴生平无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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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雄镇、傅弘烈两位广西巡抚在三藩之乱中忠于大清朝廷，死了巡抚还有巡抚，前赴后继，先后殉难。三籓之乱平定后，接任的广西巡抚郝浴感同身受，上疏康熙皇帝，请皇上批准在桂林建马傅二公双忠祠。康熙皇帝正需要树立为朝廷尽忠的典型，先下旨赐马雄镇谥文毅，后下旨赐傅弘烈谥忠毅，二公均“赐祭葬如典礼”。并“允广西巡抚郝浴请建双公祠於桂林”。郝浴退休了，轮到萧永藻换届当巡抚，萧永藻又上疏皇上请求加赐祭祀银两，在双忠祠设春秋二祭，康熙恩准，双忠祠从此有了春秋两次祭祀典礼。接下来又到换届，轮到李绂当广西巡抚，李绂也有头脑，再上疏皇上：“经原任巡抚郝浴请建双公祠，每年春秋祭祀在案，今恭请恩诏应请赏祭一次。”康熙皇上当然心里有数，这是广西巡抚们借马傅二公马傅二公双忠祠向皇上表忠，于是康熙皇上又花钱赏了银两，每年多祭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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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论，在国家分裂和统一的大背景下，马傅双忠抗拒三籓作乱，为清廷而殉，也是死得其所。创建双忠祠、祭祀双忠祠都是官方作为，官场游戏。清初民族矛盾未平，桂林民众没有多少参与热情，那也是情有可原。

       巡抚马雄镇作为桂林历史人物，现在没什么名气，但在清代却因一部《桂林霜》戏剧而名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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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雄镇家人共三十八口殉忠清廷，悲壮惨烈。清代剧作家蒋士铨以编史入戏的手法，根据马雄镇一门忠烈的故事，写出著名的戏剧《桂林霜》。

       《清史稿》有蒋士铨的记载：“蒋士铨，字心馀，铅山人。家故贫，四岁，母锺氏授书，断竹篾为点画，攒簇成字教之。既长，工为文，喜吟咏。由举人官中书。乾隆二十二年，成进士，授编修。文名藉甚。……未几，仍以病乞休，遂卒，年六十二。士铨赋性悱恻，以古贤者自励，急人之难如不及。诗词雄杰，至述节烈，能使读者感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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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林霜》的作者蒋士铨赋性悱恻，真情流露时，笔下激情荡漾，《桂林霜》因此风格雄肆而悲凉。此戏共二十四出，写实和浪漫手法兼备。蒋士铨描写马雄镇率领闺门义士，奋余勇、杀强敌、视死如归之状痛快淋漓，但又腥风血雨，叫人看得惊心动魄。蒋士铨在处理悲痛场面时，为配合角色身份，在悲壮凄厉的情节之中穿插轻松搞笑的对白，以幽默调侃的手法写马家妻妾女儿一一殉节，场面惊心惨烈，却插入许多让人忍俊不止的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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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林霜》竟然能将哭与笑置于一幕，其艺术感染力令人叹为观止。在蒋士铨创造的戏剧世界里，人间以外复有仙境，悲嚎之余也闻笑声。这种冷热强烈的对比表现手法，是《桂林霜》最大特色。蒋士铨让死亡如此真切地迫近观众读者，其题材内容、历史观、道德观、甚至艺术表现手法，自成一格，可圈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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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清光绪朝，三籓之乱已过去二百年，马傅二公殉清事迹已远， “清末四大家”之一的临桂人词人况周颐再提康熙年间桂林事。在况周颐所著《餐樱庑随笔》中，记有蒋士铨《桂林霜》剧作，以及马傅二公事迹：“铅山蒋苕生太史（士铨）撰《桂林霜传奇》，演康熙朝广西巡抚马文毅殉吴逆之难事（按：马公讳雄镇，字锡蕃，号坦公，汉军镶红旗人。康熙九年，巡抚广西。十三年，吴三桂反，将军孙延龄私与通，公被囚土室。十六年，三桂遣其孙世琮收两粤，斩延龄，诱公降。不屈，遂被害。清制：非翰林出身，不得谥“文”，公父呜佩，官至两江总督，公以大臣子选用起家，得谥文毅，亦异数也），编入九种曲全帙中，流传颇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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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况周颐所记，在刊发《桂林霜》同时，江苏高邮人薛冬树另创作了《桂林雪》院本，《桂林雪》没见刊发，故“世罕知者”。况周颐称：“又有《桂林雪》院本，为高邮薛冬树先生（名待考）所谱，演明臣瞿、张二公殉国事（按：瞿公讳式耜，字起田，常熟人。张公讳同敞，字别山，江陵人。明永历建国桂林。瞿公由桂抚入内阁，张公为兵部尚书。清兵破全州，诸将焦琏、丁魁楚等皆战死。永历奔梧州，以瞿公为留守，张公副之。未几，北兵至，二人力持月余，城破，同被执。主将定南王孔有德欲降之，不屈，幽于一室。二公相对赋诗酌酒，不异平时。孔屡劝降不可回，遂同日俱殉），世罕知者，亟记之”。

       《桂林雪》彰大明英烈瞿张二公，《桂林霜》表清廷忠臣马傅二公，有清一代，同为桂林霜雪剧作，却有截然不同命运。《桂林霜》存世，《桂林雪》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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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桂林为历史背景的剧作《桂林霜》流传甚广，清代和民国都有不同的版本，《桂林霜》的故事主题是殉清殉夫，今天看来无非封建糟粕，但蒋士铨​的戏剧艺术表现手法确实可圈可点。人以剧传，马雄镇的名声也流传开来。

       桂林北门外有乌金铺，又称乌金堡，为当年邮驿递铺及驻军军堡所在，是巡抚马雄镇的殉清成仁之地，也是《桂林霜》剧情的发生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