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深 —— 方以智与瞿式耜的伯侄情

清明谷雨

山高水深—— 方以智与瞿式耜的伯侄情

       在桂林七星山栖霞寺后院石壁上有一幅榜书石刻“山高水深”，落款方以智。此碑为桂人所熟知，其字如何，自有当代高人论定。这位留名于栖霞寺的方以智曾为南明永历朝的大学士，在桂林与瞿式耜、张同敞、钱澄之等交往甚密，这幅石刻是同期南明人物留下的唯一碑刻，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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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明时期，瞿式耜留守桂林期间，方以智等许多抗清志士云集桂林，方以智在桂林交游甚广，与瞿式耜交谊笃厚，两人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在瞿式耜的《桂林诗》中，有多首诗歌与方以智有关，如《密之再次虞祠韵后再和三首》、《和密之七夕韵二首》、《己丑元日和方密之见投原韵》、《三月十一日同密之鉴在诸君游还珠水月诸洞次前三韵》等。在瞿式耜所遗诗作中，与方以智唱和诗数量最多，这些诗作是两人友谊的见证，可惜方以智相应的唱和诗都没有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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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父亲与瞿式耜同岁，故称瞿公为“年伯”，尊敬如同子侄。两人又同为大学士，文采出众，故为知音。在方以智传世的《浮山文集》中，也有方以智与瞿式耜交往的文字，既有为瞿公诗文稿作的序，又有代瞿公所写的文章，由此可见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

       方以智曾为瞿式耜的诗歌集作《瞿稼轩年伯诗序》：“前读先生之诗，即已知先生之志矣，古者相见，歌诗论志，……读先生之诗，想治世之音，宜可以忘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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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与瞿公相处有文人之雅，方以智作《与留守相公借书》一文，其中亦有戏言：“人当此时，皇皇求一人同读书，而乐其所乐，知老年伯固已捧腹久已，今不复望人，惟望架上之书，分之十之三四予之。”瞿式耜是读书爱书惜书之人，方以智有与瞿公同读的奢望，而“今不复望人”。但求分得“老年伯”架上之“十之三四”藏书。这要求只怕想得好，办不到，令老年伯“捧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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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式耜夫人在桂林早逝，方以智作《祭瞿相国夫人诔并序》:“呜呼，夫人事我师相凡四十有一年，老当国难，立此危疆，重立社稷，抗凶虏，历暴乱，且五年，以钟山之灵，南都义振，旦夕六师返故乡，而夫人先此即世，此我师我相忧劳中涕”。祭文回忆邵夫人热情好客“我师相固爱才好士，座中长满，不问早暮”。而邵夫人这时一定会备好陈酒佳肴款待，从不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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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将祭文置于国家社稷危亡的大背景之下，追述了夫人为保桂林而散尽家财，变卖首饰，捐以抗敌的事迹。“留守殉国之志，自其素学，故能处之不惊，夫人固可以先请也，然死之义，每乱益坚，以为吾事夫，犹臣死君，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而已。”

       方以智的祭文情深义重，悲痛不失斗志。方以智最后以四言诗结尾：“漓江汤汤，连舫帷堂，军事旁午，具称莫将，合营浪浪，四市彷徨，门下诸士，掩袂在旁，天使孝孙，逾海会丧，御祭来临，曲漶凑肠！”如此祭文不愧出自大学士方以智之手，写出了战时的桂林，写出了桂林的哀思，令人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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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历三年（1949年）八月八日是瞿式耜六十大寿，抗清志士在伏波山东日堂诗歌唱和，为瞿公作寿，方以智写《寿留守相公六十序》序文对瞿式耜桂林抗清壮举给予评价：“今皇帝中兴，改元三年，而先生以首辅留守桂林者即三年，三年中前后抗虏，更历它暴，社稷阽危，以留守而安。”“神州板板，忠良及难，多半沦亡，而独留此一大君子，岭表佐中兴。”“扶六十之杖，指挥军国事，岂非生民大庆乎。天下从此治矣。”“人皆知天下荼毒，而桂林一隅，独不被腥膻，此乃留守之功，不知此隅乃天下也，功在一隅，功在天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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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贺寿序文除了歌功颂德，还描述了瞿公的日常生活，由小事中更能体现瞿公的性格处事为人，这些是史书中没有的记载，记瞿公“特爱才好士，如恐不及，过伏波者，无不得承颜盘辟。”“每黎明起，发章报答，接见将吏，畧至程品，会宾客与谈䜩，日所行事，必所条录之，人姓名所往来，举其年月，默识如流”。

       序文还提及，瞿公在战事公务之余，游踪遍及桂林山水，“自去秋今春，铃阁之暇，时乘兴登临虞山诸胜，麾置导从，散履郊野，载酒招集，挥趁啸歌，览桂林唱和集，能不想见欢之乎”。登山探幽，六十高龄的瞿公兴致勃勃还可充当导游。

       方以智序后为歌：“登虞山兮望虞山，旸颢颢兮龙江关，率王师兮拜神烈，故旧兮今年还，稽首兮君恩，扶老兮有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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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老兮有孙”是说永历三年（1649年）秋，瞿式耜嫡孙瞿昌文历经千难万险，从常熟老家千里迢迢来桂林看望祖父母，在祖孙相聚的日子里，瞿式耜在伏波山东日堂聚会，叔伯们为昌文赋诗唱和，在《瞿忠公宣集》中收录有“桐城方以智”为瞿式耜之孙瞿昌文所作《书寿明粤行记后一百二十韵》长诗，韵中有句：

       上下观古今，古今多奇绝，南宫丹青画，本为君家设。

       竚望还故乡，发肤有余烈。赐宴归云庄，九原欣然悦。

       男儿自有心，一斗千秋血。何必急铮铮，漫与时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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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式耜殉国后，其传记散见于朝野史书，方以智亦作有《稼轩相公传》。为瞿公作传不为留史，更偏重于个人与瞿公的情感，将瞿公所历国事家事娓娓道来。“当此时普天腥膻，独留守守一桂林。……守桂林先后四年，血战存城者三，历暴掠者二，天性忠贞，仓卒素定，故九死而不移也。”

       记瞿公待人接物“生平读书好客，虽在□午时，缓带咏歌，客至即和之。”分明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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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瞿公热爱桂林虞山的缘由是“常熟古虞山，桂林有虞山，故自称虞山老人。”瞿公对虞山的热爱表现在他的桂林虞山诗文中，常熟虞山，桂林虞山，都在瞿公心中。

       记瞿公在桂林小东江建私宅，“故于伏波对渚，颜曰小东皋，与客谈笑，知其诗者，大都刘琨破涕之音，小东皋者，知不复归，志死其地耳。”瞿公常熟家乡有东皋，而在伏波山隔江相望的小东江江洲上，瞿公建有三间房的屋舍，瞿公将屋舍“名之小东皋”，以寄托对家乡的思念，并视为其在桂林最后的归宿之地，决心与桂林共存亡，“之所以如此，知不复归，志死其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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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历四年(1650)八月，瞿式耜赋诗二首为方以智四十岁生日贺寿。诗为《庚寅八月，方密之相国四十初度，敬赋二律申颂促其入朝以慰圣眷》：

       其一

       领袖中郎望绝班，先朝廷对破龙颜。

       金门据地名原垂，宝册开天鼎再还。

       东壁文章传四下，西山风雨在云间。

       为君置酒兼成颂，须及銮舆早出关。

       其二

       生来便已慕东方，不死神仙酒百觞。

       海外丝纶烦上相，人间书籍闻中郎。

       魂依北道旌旗侧，申近南楼啸咏旁。

       为语谢公高卧久，承恩四载急从王。

清明谷雨

       诗中“ 先朝廷对破龙颜”指崇祯皇帝当年“廷对”时欣赏方以智的才华。“东壁文章传四下”、“人间书籍闻中郎”则是对方以智才华的评语，而“为君置酒兼成颂”、“须及銮舆早出关”，则是希望方以智及早返回朝中，“承恩四载急从王”。

       瞿式耜的贺寿题诗很不一般，作为对方以智寄予厚望的长辈，除了祝贺方以智四十生日，更主要的是希望他早日入朝任职，在朝廷中有更大的作为。不过这只是瞿公一厢情愿，方以智有抗清之志，但对朝廷不抱有什么幻想。尽管瞿式耜劝其回朝，但去意已决的方以智并没有遵从瞿式耜的愿望。

       四十岁生日过后，方以智满怀依恋，告别瞿公，去了昭平仙回山，归隐江湖，剃度出家。再过月余，桂林城破，瞿式耜壮烈殉国。方以智与瞿式耜阴阳两隔，当他得知瞿式耜遇难，悲恸不已，百感交集。方以智步瞿式耜临难前所作《浩气吟》遗诗之韵，作《恭和瞿年伯临难诗即以奉挽》：

       漫云嚼齿枕戈眠，胜过祥兴已四年。

       占历自知当赤伏，骑箕先此告苍天。

       奔归灵武非无策，独守荥阳亦宿缘。

       莫以人间论成败，虞山一字比燕然。

       年伯子侄，阴阳两地，最后一次生死唱和！

清明谷雨

       瞿式耜与方以智的桂林忘年交，超乎了同侪友情，心高志傲的方以智，在流离困苦中得到瞿式耜的悉心关照，情同父子，何以回报？

       四十初度，方以智告别桂林之际，在栖霞寺后院石壁留下一幅榜书石刻“山高水深”。方以智的书法早负盛名，在桂林为端州太守朱子暇作画，为文渊阁大学士瞿式耜题画，为粤西直指署的后堂题“盛唐继轨”匾，在桂林王城为静江王孙朱奥演示书画笔法。方以智好友、著名学者王夫之评价方以智“书法遒整”，其作品多为世人所珍重。

清明谷雨

       从书法的角度来看，“山高水深”石刻不失为一件艺术珍品。而读过《瞿忠公宣集》和《浮山文集》，再回头看“山高水深”石刻，又有了新的感悟。方以智早说过桂林之山在奇不在高，漓江之水在清不在深。而“山高水深”源于成语“山高水长”，山高比喻人的风范，水长比喻人的恩德、方以智显然不是在题写桂林山水，而是蕴含着更深沉的情感。方以智以感恩之心题写的“山高水深”，是铭记高山仰止的瞿式耜，是怀念情深似海的伯侄情！

清明谷雨

方以智

读行天下

石刻“山高水深”要怎么去？是不是被栖霞寺后院给拦起来，有围墙了？

清明谷雨

读行天下 发表于 2022-11-05 07:53
石刻“山高水深”要怎么去？是不是被栖霞寺后院给拦起来，有围墙了？

这石刻在栖霞寺后院，有个小门，时常不关，没关门可以溜进去，里面有不少石刻。

读行天下

清明谷雨 发表于 2022-11-5 12:10
这石刻在栖霞寺后院，有个小门，时常不关，没关门可以溜进去，里面有不少石刻。

谢谢。

糖糕居士

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