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全公路是怎样修成的？（下）

清明谷雨

       《桂林交通志》对桂全公路建设过程着墨不多，只记桂林不说全州，修路之事有遗漏，根据《全州县志》等资料可作补充。

 

4、万事起头之全州难事

 

        1926年8月3日，在蒋继伊、王竹斋的主持协调下，桂全公路在全州飞鸾桥与接官亭之间的凤凰坪正式动工修建。

        桂北首次修公路，没有工程技术人员，迫不得已从湖南醴陵高薪聘请来一位谢总工程师。蒋继伊以礼相待，有事总是登门商请，姓谢的却自持奇货可居，骄横傲慢，飞扬跋扈，还动辄打骂工人。蒋继伊通过耐心工作并动员媒体舆论批评，一番折腾，这谢总工程师方改邪归正，老实听命，为工程出力。

       据《全州县志》记载，在讨论桂全公路是否经过县城和飞鸾桥时产生意见分歧。旧时的飞鸾桥是一座风雨桥，可与桂林花桥相媲美。桥有亭台，亭内十分宽敞，清气宜人，往来客商到此歇肩憩息，十分惬意。桥的两头有很多铺面，有餐馆、伙铺，生意十分红火。在桥北端还设有厘征办事处，征收往来客商货物厘金。修桂全公路要节省资金，计划改飞鸾古廊桥为公路桥，借以省工省料，而部分民众坚决反对破坏飞鸾桥古迹，强行阻拦施工队伍。双方相持不下之际，不知何故，天降雷火，飞鸾桥木结构廊亭突被烧毁，改古廊桥为公路桥也就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了。

 

全州飞鸾公路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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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全公路经飞鸾公路桥穿全州城而过，全州城北城西的城墙被全部拆除，墙砖都被用作了修路的材料，千年古城风采从此不再。《全县志》记为：“民国十七年（1928年）七月，以工人三千毁全县县城，改筑环城马路，一月竣工，是为桂属毁城创修市街马路之始”。此外，桂全公路从灵川县城西而过，古城西化门及西垣城墙亦遭拆毁。

全州古城墙残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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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州扼湘桂走廊之咽喉，自古是联通中原和岭南主要通道，沿古驿道西出全州城二里许就是湘山磐石脚。这里山石嶙峋，悬崖陡峭，壁立千仞，更有磐石挡道，临江据险，雄峙于万乡河之滨，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先人在石壁上凿修栈道以通行。宋代诗人林岊写《磐石呤》，道出磐石栈道之艰险：

       卷烟阁西官道长，

       一水东注襟沧澜；

       山连踞虎岩如屋，

       栈接飞鸾石作梁。

       元代诗人陈孚的《磐石山》更将磐石崖的雄奇险峻勾画得淋漓尽致：

       悬崖千仞铁崔嵬，

       势似飞虬卷海来；

       我见只疑山欲跃，

       马蹄不敢蹴青苔。

桂全公路磐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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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末明初，全州人曹横舟在古道咽喉磐石脚石壁上凿石修路，从此才有了一条能跑马过人的孔道。随着公路时代的到来，跑马的孔道过不了汽车。为扩孔道为公路，蒋继伊亲自到磐石脚视察，刚到山脚，蒋局长就被一百多群众围阻拦截，因孔道码头附近居民不愿拆迁，无理要求公路改道。经多方苦劝，对拆迁户给予破格优厚安置，最后才顺利地解决公路经磐石山进城的问题。

       盘石脚是桂全公路最险要的路段，盘石脚孔道打通了，仍然很窄很险，路段上方的突出的岩石几乎把公路完全罩住，车辆行人至此，莫不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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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桂全公路的修建，全、灌、兴、灵四县百姓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四县民众忍受着沉重的田赋倍征负担，支持政府兴办交通事业；路线所经过地段征用田地，政府采用股票替代银钱方式支付；筑路所需劳务，以四县民工合力进行，公路局只付给伙食费或以股票为工资。据统计，桂全路共征民工3000人，费工日11.16万个，开凿大小石坳15处，挖土岭140座，填土石126.43万立方米。如此浩大之工程，可见民众付出之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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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兴安县志》记载：“桂黄（全）公路基本上沿旧有驿道截弯取直、降坡填凹多经稻田和小土丘，沿线路基土石方均征调民工修筑，采取“寓包于雇”“节余有奖，超支扣饷”的办法进行。

       据《灵川县志》转录《桂全公路董事会第四次报告书》，灵川县为修桂全公路，“收用税亩六百二十亩六分，价额十万零一千五百六十九元，地价额四千四百二十七元三角，总价十万零五千九百九十六元三角，县粮股一十一万四千四百八十五元一角四仙三厘，商股七里店二百八十元。”虽然记述不尽清晰，却说明贫穷小县贡献之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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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桂全公路之集资入股

       在桂全公路局重组后，为了解决修路工程款不足之困，桂全公路局动员地方人士集资入股，筹集修路经费。全、灌、兴、灵四县董事会负责集资入股事宜，由每县选派三人监司其事。修路经费来源组成如下：征1926年、1927年两年粮股为基本股，计有408308元，商股10265元，政府补助24万元。烟灯捐89041元，其沿途收用田地照公价估算为特别股，计255500元。

       集资入股，资本运作，全州开风气之先。当年董事会发行了“桂全公路股票”，股票图文印制精美，正面有边框图案，正反两面均印有文字，正面所印格式文字为：“桂全公路局，为给发股票事，本局征集官股、民股，开办桂全汽车路，业经呈奉广西建设厅核准，给发股票在案。兹有（）县股东（）缴到股本银（）元，合行发给股票为据，需至股票者。中华民国（）年（）月（）日给”。股票落款者有“坐办陆炳壁、局长蒋继伊、董事长王启华”以及四县共12位董事姓名。开发的股票上加盖有宽边长方形大印，篆体印文为“桂全公路局之关防”。

桂全公路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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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股票反面印有股票附则七条，其内容为：

       一，本路系官民合办，无论官股民股均以股东看待，其应得各项利益一律均平。

       一，股票如遇有遗失，应由该股东将籍贯、姓名、号数及遗失缘由自行登报详细声明，一面报明主管处，并将所登报纸交局存查，俟六个月后，无人争论，觅具妥保，再行补给，如不登报及未报明主管处，乃系自误，本路认票不认入，毋得异议。

       一，股票不得将股份转售与人，如有私将股票抵押系属个人交涉，发生争讼本路概不负责。

       一，此项股票如有私自涂改数目字迹者，该票视为无效，永远作废。

       一，本路由全路告成正式通车日起，共运输所入除去各项支销外，所有盈余即为红利，每周年由股东会议决摊派登报揭示。

       一，领取红利须将服票缴验，然后发给。

       一，本路收入股本支出红利，均以毫洋为本位

桂全公路股票反面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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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目前为止，发现的桂全公路股票仅此一种版式，无论是直接以现金缴纳股金，还是以股票充当征地款及支付民工工资，应该都是开具这种股票充数。在所见留存于世的股票中，有的票面上填写的股金数额细致到角、分、厘，似乎是折算成股金的征地款或民工工资。

       桂全公路股票为有价证劵，保留至今已是桂全公路建设的历史文物，老股票市场价远远超出票面股金，难以寻觅。股票说明桂全公路为官民合办性质，全、灌、兴、灵四县民众为公路建设付出土地，付出金钱，付出血汗，为后代留下一条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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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全县志》事纪桂全公路：“民国十五年八月三日，桂全公路开工，至十六年底，凡十七月路成。十七年七月，全路通车。先是，白公崇禧发起，委邑人蒋继伊为公路局长，邑人唐杰英、灌人陆炳璧为坐办。并由灵、兴、全、灌四县组织董事会，推王启华为董事长，协议创修。起桂林北城外，至全县黄沙河南岸止，共长九十二英里半，用款七十九万二千零五十六元，由四县各按田赋倍征，计四十万零八千三百八十元零，省府给款三十二万九千零四十一元零，营业收入等共四万四千四百四十一元零，商股一万零二百六十五元，是为本县有省道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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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竣工通车之当年记事

        1927年冬，全州至兴安、兴安至灵川、灵川至桂林各工段工程先后竣工，桂全公路局所辖全州、兴安、灵川三个工务处随之撤销。接着，桂全公路局又集中精兵强将重新组建一支精干工程队，修筑全州县城至黄沙河段公路，全黄段工程进展较快，于1927年底完工，桂全公路到达黄沙河终点。

桂全公路黄沙河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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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近两年的时间里，蒋继伊依靠为数寥寥的工程技术人员和数千名未经培训的农民工，在湘桂走廊百里荒野里开山辟路，边学边干，风餐露宿，不辞辛苦，终于合力修成一条长达157公里的桂全公路。桂全公路全程是按照“沿袭旧驿道，适当截弯取直”原则进行的，施工队伍拓宽和平整路面，修建桥梁和涵洞。

       据《桂林交通志》记载：桂全公路“全路共建桥梁66座，最大为飞鸾桥，全长349尺，除有3座石拱桥外其余多为石台木面桥，桥面均盖防雨篷。黄沙河、甘棠、大溶江、小溶江四处较大河流未建桥梁，设码头渡口过车。共建涵洞748座，多为石灰浆砌的石箱涵和砖拱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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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兴安县志》记载：“兴安段的烈水桥，则采用松木桩基，桥面用木板斜铺；涵洞多为石灰浆砌的石箱涵和砖拱涵；公路经过的较大河流均未建桥梁，采用开设渡口过车，境内有大榕江和小榕江两个渡口”。

       建成后的桂全公路路基宽为9米左右，山岭区为6米；最大纵坡不超过6%，最小平曲半径为60米。按照新桂系1927年8月颁发的《广西建设厅公路工程暂行细则》规定，省道路基宽度标准为9.1米，桂全公路除山岭路段外，已基本达到省道要求。故民国《全县志》称桂全公路“为本县有省道之始”。

       1928年元旦，为庆贺桂全公路工程全线告竣盛事，桂全公路局制作了形似勋章的纪念章，纪念章上的文字为：“桂全路成功纪念，局长蒋继伊、坐办陆炳璧，民国十七年一月一日赠”。

桂全路成功纪念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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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桂全公路竣工之际，为贺路成，蒋继伊在磐石脚石壁上摩崖刻字“寿如无量佛，人在大罗天”。全州前清举人马本昱也于其右题一联:“磐石俯岩前，劈石曾闻资佛力；飞车驰大道，凿山毕竟赖人功” 。董事长王竹斋亦拟一联题石:“临崖须着意，大道本无私。”王竹斋还找来原桂全铁路督办赵炳麟游磐石感怀一联“独立兴悠然，世事逼人闲最乐；偶来观自在，孤峰比我冷何如?”加上跋语勒于石壁之上。

       1928年7月21日，早已竣工的桂全公路全线通车。当天，全州举行了隆重的通车仪式，省政府派员出席，并奖给蒋继伊局长雪佛兰轿车和福特牌敞篷吉普车各一辆。仪式后，蒋继伊陪着省政府来人，坐着新轿车缓缓沿新公路巡视前行，首任帮办唐杰英受邀从平乐赶回出席庆典，他与王竹斋董事长站在福特牌敞篷吉普车上在后面跟随。盛会轰动城乡，沿途四乡百姓从老远赶来公路边围观看稀奇，要亲眼看看铁壳洋汽车的模样。

雪佛来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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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壳汽车一路招摇到了才湾脚山铺下坡路段，开吉普车的司机是一个新手，由于下坡路车速越来越快，一时慌了手脚，想要急踩刹车，谁知一脚猛踩在油门上，车子轰然一窜冲出了路基，翻倒在两三米深的山涧里，车上的王竹斋手臂受了重伤，而唐杰英却不幸丧命。一场喜事变成了丧事，蒋继伊眼见跟随自己多年的好友失事，悲痛难言。

       事故发生后，桂全公路局在才湾脚山铺的事故处树碑纪念。在两层四四方方的台基中央，一块矩形石碑高高矗立，无言地标志着修路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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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县志》录有《唐坐办杰英殉职纪念碑》碑文，碑文由公路局长蒋继伊题写：“唐公，讳杰英，字少卿，全县人，智略过人，尤负雅量。民国十四年，任全县知事，兼警备军统领，整军练团，积年匪乱数月立定。十五年夏，予与公同被督修桂全公路之命。风气未开，图始匪易，惟公外和众志，内运精心，综核名实，知人善任用能，款集事举，民忘其劳。十六年八月十六日，堕车觉山，越二日，卒，政府为悼，明令优恤。呜呼！公之才不仅任一路，其功在桑梓，亦不止筑一路。而斯路非公不能成，荆棘初平，一蹶遽殒，惟留此三百里坦荡康庄之路，永利人群。其英魂毅魄，庶几长在觉山之侧，湘水之滨，身殒誉存，休声载路，乘客过此，其必有感于斯人”！

       蒋局长题写的纪念碑今已无踪影，据说是在特殊年代被特殊分子炸毁，碑毁了，但只要桂全公路还在，就是对历史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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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桂全公路之百年记忆

       桂全公路建成通车后，劳苦功高的蒋继伊被任命为桂林区公路管理局首任局长。

       桂全公路建成后，桂北四县股民的投资本金红利需返还，如何营利是问题。那时候还不时兴收取过路费买路钱，官方尝试设立公营机构、建车站、购汽车、开办运输业务，但凡官办运输多亏欠，获利甚微。1928年4月，广西省办公路开放商营，各地民营汽车公司纷纷成立。到当年秋天，全省共有民营汽车公司25家，其中全州一县有5家，占全省五分之一。据民国《全县志》记载：“汽车公司有五：曰交通、曰旅安、曰华强、曰风驰、曰电波。每公司各有车二辆，……均系商人出资购车，向省路局呈报、注册，指定路线行驶营业”。汽车搭客收费，“至界首车费毫银二元，兴安车费毫银二元九角，桂林车费毫银五元九角；黄沙河车费毫银一元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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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州第一家民营“交通汽车运输公司”是蒋继伊局长的长公子蒋朝粤所有，经营有道，获利甚丰，很快就在县城建起一座“秀海园”小洋楼，全州人称之“蒋家园”。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果然如此。

       1929年，正当公路民营运输持续发展之时，蒋桂战争爆发，政局开始动荡，广西公私汽车损毁殆尽，至此留下疑问，当年建设桂全公路的股民投资是否回本？无论结局如何，那条桂全公路还在，演绎着军阀混战，激荡着抗战风云，改朝换代后依旧造福后代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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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8年建成通车的桂全公路过全州止于黄沙河，而从黄沙河至湖南枣木铺的一段尚未修建。1935年，湖南省主席何键告知广西省政府，由衡阳经洪桥、祁阳、永州的公路正在向枣木铺方向延伸，并请广西及时修筑黄沙河至湖南边界路段，以便沟通两省公路交通。广西省政府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令道路局着手修建。1935年，桂林区办事处征调全州民工修筑湘桂边界公路并于1936年5月竣工。同年11月，湖南省公路亦贯通至广西边境，桂林通湖南的公路就此开通。经两省协商，实行湘桂联运，双方的车辆每天都在黄沙河车站交换客货。从此，从桂林出发，当天可达衡阳，桂北的陆路交通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善，便利了两广地区和中原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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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6年1月20日，国民政府公路总局在南京召开会议，定桂全公路为国道。

       广西解放后，桂全公路路基多次加宽改直降坡，并在车渡渡口筹建公路桥，1965年建成甘棠渡公路大桥，1967年建成小榕江公路大桥，1972年建成大榕江公路大桥， 1982年建成黄沙河公路大桥，桂全公路四处车渡渡口全部为现代化公路大桥所取代。

       1990年，桂全公路改称国道322线；1996年，国道322线建成桂林至全州段一级公路，长118公里，双向4车道，是广西自治区最早最长的一条水泥混凝土路面的一级公路。

       如今湘桂走廊已建起高速公路，而桂全公路国道322线依然在发挥作用，百年老路青春焕发，古道新貌见证桂北交通历史沧桑。

夕阳下的桂全公路（摄于200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