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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6日，2024桂林艺术节在广西省立艺术馆盛大开幕。 从西南剧展到桂林艺术节，穿越80载。在人生的大舞台上，犹如一盏明灯的光柱在天幕上方投射而下，尘封的岁月，将来自80年来的风云际会，凝聚于同一个剧场。以欧阳予倩和田汉为代表的中国文化艺术先驱者，敲响短剧《放下你的鞭子》的锣鼓，举起革命文艺的战旗，在桂林的漓江两岸，在郊外的山间地头，燃起熊熊的抗战烈火。80年前的戏剧人与当代戏剧人隔空对话，2024年的现实光影与西南剧展的历史记忆交相辉映，共同编导出一幅跨越时空的艺术画卷。
在桂林艺术节的前夕，我独自一人去了临桂新区的桂林图书馆，专程参观田汉生平事迹展。为何独自？不是找不到伴友，而是想，就一个人去，独自感受我心中的田汉。
田汉，在我不到十九岁时就拜读到您的《关汉卿》、《南归》、《丽人行》，以及查阅了文革中对“四条汉子”的批判资料。同时，也知道就是在1949年建国前夕，把您的《义勇军进行曲》选定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
抗战期间，田汉四次来桂，最后定居施家园72号，这是一幢窄矮的“小木楼”。据记载，田汉在桂期间生活十分艰苦，常常每天一早去到七星岩洞口附近安静坐下，写文章、编剧本，靠稿费维持一家八口生活。当时《大公报》报道，田汉一家每一顿饭伙食费大概39元，战乱年代，通货膨胀、物价飞涨，39元基本买不到啥。全家人经常一起吃“一片辣子、一碗酸汤”，吃了上顿没下顿。就这个境况下，田汉还省出一些钱粮来接济一些文化人士。 当年西南剧展期间，会场的对面、十字街一带一时间小吃店林立，为响应回馈演职员和观众的抗战决心，各参展的演出团队破天荒跟随戏票大减价，一起做起了“优惠酬宾”庆祝活动。在没有敌机空袭时，戏院门口人碰人，热闹非凡。桂林作为著名的文化城，在田汉等人的组织下，戏剧发展空前繁荣，桂林东西南北中的所有剧场日夜演出，场场满座。日本飞机经常来轰炸，演出采取打游击的方式。敌机来了停演，敌机走了马上开演。在炮火纷飞的岁月里，田汉和欧阳就像一个热心的兄长，带领和呵护着这些小弟弟小妹妹，不管生活怎么艰苦，大家总是乐呵呵的。
左起：郭沫若、欧阳予倩、田汉、李伯钊、夏衍、陈其通
田汉曾在这里创作话剧《关汉卿》、《文成公主》等作品
田汉的《蝶恋花》词手迹
从图书馆的展厅回来，到如今也有些时日了。几次提笔要写一点观感，却因思绪紊乱，而不能成文。精彩纷呈的80年艺术节庆典即将到来，重温中国文化的先驱、中国戏剧的奠基人田汉的历史，百感杂陈，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1968年，在红卫兵造反派的批斗中，田汉被打成四条汉子，受尽屈辱折磨，死于非命。十多年以后才得以平反。“四条汉子”一词，本是鲁迅先生的戏谑之语，可鲁迅生前绝对想不到，他这种风趣幽默的语调，在其三十年后（即文革期间）竟成了当年红卫兵们致人于死地的借口，酿造了一系列轰动全国的“文字狱”。田汉在1966年被长期监禁。1968年12月10日病死狱中。1979年4月宣告平反并在北京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 我来到展厅的门外，却迟迟不进去，在门外徘徊……徘徊…… 为什么不进去？是因为里面人太多而不敢往里挤？还是等什么约了还没到的人？ 人多？拥挤？非也！在门边，没听到人声喧闹，没看见人影闪动，不难想像，里面静悄悄，一片空荡。唯有一位女工作员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百无聊奈地玩着手机。 我没马上进厅，也不是等什么人，我只身而来，只为独享这一份风云际会。
我似乎看到，几十年前，那个懵懂的十八岁青年，在一个破旧而宽敞的大仓库里，在堆积如山的旧书中，偶遇了田汉和那些名声震耳的却被称为封资修反动权威的人。 这个地方名叫广北林场（广东省第五监狱），地处粤桂边境的大山沟，一条沙土路从坪石镇弯弯曲曲蜿蜒不平地通向大山深处。公路两旁，相隔几公里就座落着被高墙铁丝网围着的院区。林场总部除了办公大楼以外，还设有医院、学校、商店和邮局。其他的都叫XX大队，每个大队负责一个或两个监区。每个监区有几百、上千的犯人。我们每天除了军事训练，就是看押犯人。 这天是星期日，我请假离开连队到营部办点小事。然后，找到场部的图书室，叫来管理员，以大批判为由，要进去找些资料。管理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见是解放军同志来找书，满脸笑容地开了门。我说，找资料要点时间的，你先去忙别的吧，差不多了你再来，好吗？她没二话，只说了一句：那你慢慢找吧，我等会来。
我把大门关严了，看到里面这一大仓库的书，惊喜极了。阳光从窗格中照进来，犹如一盏探照灯射出的光柱，撕开了沉沉黑幕，让我的心冲破这被封住的窗口，飞向那缤纷的遥远的地方。
我坐在一摞用各国名著叠成的“凳子”上，走进了田汉的艺术殿堂——
“将碧血，写忠烈； 化厉鬼，除贪贼。 这血儿啊，化作扬子浪千迭， 长与英雄共魂魄。” …… “怨什么天南地北， 愁什么月缺花飞？ 收拾起饯行杯， 拭干了别离泪， 飞向那江南风景媚， 愿休忘有阎闾憔悴” ……
天色有些暗了，吃饭前，全连集合点名并唱语录歌的。我必须在晚饭前归队。 于是，我从角落里找出一只破麻袋，把田汉与其他三条汉子装了进去，也把戏言他们为四条汉子的鲁迅装了进去。当然，对那些洋人的名著，如莎士比亚、雨果、巴尔札克、狄更斯、斯汤达以及俄国苏联的普希金、托尔斯泰、高尔基等等，一齐塞进这条破麻袋。然后，对在门外等着我的管理员说，这些封资修的书要拿回去批判的，用完了再还回来。年轻的女管理员一边锁门，一边热情大度地笑着说，解放军同志要用这些书，尽管来拿。说什么还不还的。 我说，这么好呀，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她脸红了。略带羞涩地说，我才不要你感谢！告诉你一个秘密，场部的红卫兵司令说了，这些书都是大毒草，等哪天有空了，用卡车拉去造纸厂打浆算了。 我吓了一大跳！这些书要要要拿去造纸？天哪……
回到连队，我把书藏在连队弹药库的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角落。到我上岗了，提前去库里的麻袋里摸出一本来，塞在大衣里，到岗楼上，四周了望一巡，一切正常，平安无事。于是，缩进岗楼内室，再把冲锋枪往身后一推，人往墙角一坐，掏出书来，小心地拂平封面，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田汉选集》四个大字跃入眼帘，开卷，翻开封面，一字一字地读起来…… 那铮铮如铁的蝶双飞，那杳杳无影的北漂云，那款款多情的梅娘，那袅袅迷人的炊烟，让我在残阳中的哨楼上，怀里抱着枪，披着满天红霞，眺望山路的尽头…… 山的那边，是远方；远方，有诗和爱……痴痴的我，开始了甜甜的浪漫的文学梦。 多少年过去了……我的英雄志早已成了笑谈，我的文学梦也是灰飞烟灭。 今天，我拿什么来见您，田汉，我的启蒙恩师？ ……
田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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