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官龙大有的全州岁月

清明谷雨

       湖南茶陵人龙大有在大同巡抚任上贪功误国，谎报“计擒敌酋”，磔杀蒙古使臣，导致数十年边疆战乱，数十万生灵涂炭的严重后果。对于龙大有在大同的所作所为，湖南志书不顾事实，只为地方乡贤美言，称其“巡抚大同，戮力擒敌，晋兵部右侍郎，以刚直忤权要，谪戍全州。” 

       龙大有获罪“谪戍全州”，总要待上个三年五载，但《茶陵县志》却称龙大有 “以刚直忤权珰，未逾年赦归。”也就是说不到一年就获朝廷“赦归”。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戴罪之臣，哪怕是替皇上顶罪，嘉靖也不会轻易恩准赦归，需要大有平民愤，谪官龙大有还是得老老实实在全州寄情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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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全州志》，录有龙大有所撰《少傅蒋公敬所墓志略》，其写作时间在“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仲冬望”，从嘉靖二十二年龙大有“谪戍全州”起，到为蒋冕撰写碑文止，龙大有在全州至少生活了七年，融入了全州社会。
        龙大有谪居全州期间，结识了一位在全州编撰《全州志》的谪官谢少南。谢少南是江苏上元人，出身于书香世家，以诗闻名。嘉靖十一年（1532年），谢少南中壬辰科进士，授南京刑部主事，官至提调北直隶学政，充《大明会典》纂修官，因故贬官外任广西提学佥事。
        谢少南是一位重感情的文人才俊，正德朝全州知州顾璘对其有知遇之恩，出于对顾璘的感念，谢少南流连全州山水，还在全州编纂了一部嘉靖版的《全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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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少南与龙大有同为文人，官运相近，意气相投，诗文唱答，结为好友。谢少南作有《府江杂诗六首》记录了广西平乐府民俗风情。平乐是龙大有任职过的地方，有着共同的平乐话题。
        谢少南关注北疆戍边形势，编纂过军事家许论所著《九边图论》。为此书撰《九边图论序》，提出“屯田固守”策略，强调通过修墙固边，增强边疆防御能力。体现了谢少南对九边军事的思考。
        嘉靖年间爆发了与龙大有相关的北疆明蒙战争，谢少南在全州结识了刚由大同前线革职谪戍全州的龙大有，结为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北方九边形势自然是共同关心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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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少南通过龙大有的讲述以及其对北方民情、政情的了解，创作了著名的《募兵行六首》，形象地展现边塞征兵场景。其一“玺书五道发甘泉，技俩兼收作控弦。募府未摅平虏策，县官先办犒兵钱。”描述皇帝紧急征兵，地方官紧急筹饷的紧迫局面。其四“飞鞚尘中问酒家，帽檐犹戴射场花。弦筝今夕垆头醉，明日横戈度碛沙。”描绘了驰骋沙场的将士形象，展现了战场的痕迹和胜利的荣耀。最后一句是“明日横戈度碛沙”，将士们披挂上阵，再踏征程。唱响了戍边将士坚韧不拔和无畏精神，这首诗充满战斗的豪情，具有鲜明的边塞诗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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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谪居全州的岁月，谢少南与龙大有寄情山水，同觅顾璘遗迹、同游湘源名胜，情谊深厚。嘉靖某年某日，谢少南携挚友龙大有同游全州完山。完山是纪念谪官顾璘的好地方，为何这么说，只因顾璘曾作《完山记》：“完山者，州城东北隅山也，巍然负郭，三江汇流，其下为州之镇。”这座近城之山“山形圆又弗陷峭，安若覆盂，土人号曰钵盂山。”山形十分完美。顾璘又说全州有“蒋氏大中臣梅轩暨少宰敬所二先生之居”，蒋昪、蒋冕都是“德行政艺修于已者”的完人，“兹山孕秀”，完人完山，顾璘因此将钵盂山“请更名曰完，以传四方。”“遂立石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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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州志》记山川：“完山在合江门外，旧名钵盂山，顾守顾璘见其山形完整，钟秀人物，易今名，其麓有合江亭。”
       完山是顾璘命名的风景山，既是缅怀顾璘的寄情之地，又是观赏全州八景之一“合江晓涨”观景之处。“合江晓涨”位于全州的湘江、灌江、万乡河汇合处，人称三江口，元人张鏔诗云“湿云压山山气低，苇汀蒲渚迷东西。三山水势互吞吐，森森欲与层楼齐”。明人黄晖题诗完山“涧响藤枝百折秋，万峰苍翠钵盂收。”又借张鏔诗韵作《合江》诗：“鸣飚萧瑟癡云低，鹧鸪声断春日西。狂雷彻底吼到晓，百川沸与三江齐。”
        三江口江水环绕，年深日久，苇汀蒲渚，泥沙汇聚，形成一处沙洲，今人称之鲸鱼洲。鲜为人知的是，早在明代，这片沙洲已被谢少南命名为“白鹤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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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州志》收录有一首谢少南题赠龙云东（龙大有号云东）的诗作，诗题《合江亭赠龙云东中臣》，诗有小序：“中臣茶陵人，以大同之役谪至，近卜完山结兹亭，瞰流眺远，殊尽胜概。予名白鹤，喻公暂止之意，西对颇类天台双阙，因借名之，亦广云东恋阙之忠云尔。”
       解读此序，意为龙大有因“大同之役”犯错，谪居全州。谢少南邀龙大有登完山合江亭远眺，感其处境而赠“合江亭”诗。三江口河面有沙洲，江洲称“汀”，诗人将此洲命名为“白鹤汀”，喻龙大有谪居之态，又借“天台双阙”即以帝王宫殿双阙形制比作皇朝象征。暗指龙大有忠君恋阙之心，既慰藉贬谪之苦，又赞其对皇上的一片忠心。
        谢少南诗云：“高秋来眺合江亭，江上新生白鹤汀。塞北风烟聊息驾，湘南丘壑自忘形。十年鬓为离骚变，千里云从岳麓停。同是明时投徼客，倚看双阙对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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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联：“高秋来眺合江亭”点明登亭时节与地点，“江上新生白鹤汀”呼应小序，以白鹤暂栖暗喻龙大有的谪居生活。
       颔联：“塞北风烟聊息驾”写龙大有因大同事变风云暂歇，“湘南丘壑自忘形”则表现其隐逸全州山水、超脱仕途的心态。
       颈联：“十年鬓为离骚变”化用屈原典故，暗指龙大有因贬谪全州近十年而憔悴；“千里云从岳麓停”以云驻岳麓喻其漂泊暂止全州，地域意象强化羁旅之思。
       尾联：“同是明时投徼客” 诗人自称与龙大有同为被放逐者，倚看双阙对秋青”以象征朝廷的“双阙”与秋景并置，既表忠君之志，又含秋日萧瑟的孤寂。   诗人谢少南借“白鹤”“双阙”等意象，将贬谪之苦与忠君之情融合，含蓄深沉。又将塞北与全州、十年与千里的时空作比对，凸显人生漂泊与精神坚守的张力。诗句结合诗序，形象地描述了龙大有的谪居生活、思想情操，更充分体现了逆境中的好友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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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少南称“近卜完山结兹亭”，这是去看龙大有建的合江亭。康熙版《粤西文载》山川志记：“钵盂山，州东南合江门对岸，岿然耸立，即罗水、灌水入湘处，明知州顾璘易为完山，有合江亭，观察茶陵龙大有建。”明确指出完山合江亭是谪居全州的龙大有所建。嘉庆版的《全州志》则称合江亭是顾璘建，或许是误记，因为《粤西文载》刻本年代早于嘉庆《全州志》。《粤西文载》的山川志，只记山川不记亭，唯一破例的是记载了观察龙大有的合江亭，刻意录之，颇有深意。
        《粤西文载》称龙大有为“观察”，明代并没有“观察”官职，唐朝的“观察”是观察使之别称，宋朝的“观察”是缉捕使之别称，元朝、明朝的“观察”则是捕役之别称。正疑惑《全州志》里查不到龙大有“谪戍全州”时的官职，莫非真的是被一撸到底，在全州捕署任闲职，守戍全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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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大有一生仕途虽广，宦绩丰富，但其历史形象却因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谎报“计擒敌酋”，错误处置蒙古部族求贡事件，导致“庚戌事变”及此后数十年边疆战乱而定格。
        定格后的龙大有谪居全州有意义，一是思想改造见成效，对嘉靖皇帝更加忠心不二；二是在全州结识了好友谢少南，谢君赠诗完山，舒张了大同之役郁结的块垒；三是在全州与蒋冕长子履坦结为亲家，成全儿女佳话。而留给全州的合江亭，则见证着观察龙大有的全州岁月难忘。
       与顾璘、谢少南离开全州后东山再起有所不同，对皇上忠心耿耿的龙大有所犯错误实在太严重，虽然改造表现甚佳，但最终还是没有被嘉靖起用，无可奈何终老林泉。岁月悠悠，万般都随滚滚三江北逝水，长河远去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