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州城守记——巡抚马光梦境中的明末清初时空（19）

清明谷雨

38、节钺重臣  困境城守 

 

       大明官军弃城而逃，置全州百姓生死而不顾，官兵逃，守土之官不可逃，马光“自谓与城存亡之人也”。危急关头，挺身而出，走大街穿小巷，赶圩场爬山寨，组织发动全州士民百姓抗清守土保家园。马光传“檄绅士百姓誓神，督民兵得万人”，迅速纠集起上万人的抗清义军，准备坚持长期武装斗争。

       经过数年的抗清武装斗争实践，马光从失败中吸取教训，这些年来，各地抗清志士举义旗坚守城池，抗击清军卫国守土气壮山河，但最终难免城破，遭清军残酷屠城。经过深思熟虑，马光决定主动放弃全州城，不争一城一地得失，动员全城军民上山下乡，保存有生力量，建立农村武装抗清根据地。马光带领全州人民在崇山峻岭处“设立十三关，四民俱搬入关中，相倚为命，人民俱集”。

       战乱年代，全州境内设立的防守关隘众多。民国版《全州志》“关隘”条目称：“全县为广西门户，北连湘楚，南蔽桂林，扼要筹防，向称重镇”。嘉庆版《全州志》记载有麻石关口、八十里山关口等关隘十二处，但没有记载南明马光设立的“十三关”，不知这“十三关”是单独一处关隘名称，还是众多关隘的总称，但确实有过十三关抗清根据地的创建历史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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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马光的领导下，全州人民结营誓死抗清，旌旗在望，鼓角相闻，声势浩大，万众一心，坚壁清野、全民皆兵。消息传出，清兵恐怕马光设伏有诈，突进至全州城下而止步，疑有空城计，匆忙退兵，“逆氛望风敛甲而去”。消息传兴安、灵川、桂林，逃窜到兴安大榕江的明军“各营闻之愧悔”。桂林瞿式耜得知全州之变亦激愤，“督辅瞿公，严檄催进”。
       计六奇的《明季南略》有“桂林民力穷竭”一章，记此时的全州永州形势：“滇营自全永还，与焦琏兵猜疑生隙。永州再报失利，兴宁侯胡一青还榕江”。这是说官军滇营已从永州、全州败退到大榕江一线。瞿式耜严责滇营败将放弃全永逃跑丑行，强调“全与永州，俱属桂林”。瞿式耜为败军“复办粮械”，严令滇营“趋出兵，屯于全”，明军各部这才不得已“复移营来全”。如此一来，马光义军守住的全州城，又为官军盘踞。而这时的永州仍在清军敌手，官军滇营畏战，无心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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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马光领导的义军坚守下，虽然保住了桂北门户全州，但在明军、清军的反复摧残下，全州已“民力穷竭，诛割无术，槁悴万状”。被瞿式耜严令返回的明军滇营到全州，见全城坚壁清野，已为空城，不要说酒肉，喝粥都成了问题。
       明军滇营不敢打清军，敢打老百姓。恼羞成怒的明军为强取粮草，竟然疯狂攻击全州抗清根据地，明军将领“纵兵入关，大肆掳掠，避难居民，受毒不可胜言矣”。面对复来抢掠的明军，马光怒不可遏，“余愤甚，为缮疏上闻，即乞休。”马光以退休要挟，要求朝廷撤走这些祸害百姓的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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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光“屏居山顶”坚守十三关根据地，率领土著民军与清军、明军周旋，相持不下。《东明闻见录》记为；“滇营旧为楚镇食楚地，十二月之败，全抚马光匿穴中，饷道绝，赵印选诉之朝”。为了逃避明军逼粮饷，堂堂巡抚竟躲进深山洞穴，成何体统。没有马光供应钱粮，从兴安大榕江转回来的明军无法立足，滇营将领赵印选急得狗急乱跳墙，恶人先向朝廷告刁状，而明军悍将“镇国公胡一青立营关外”，力逼马光出山。还扬言“公不出，则扰民不已，出则乃不扰民也”。
      《明季南略》称“胡一青，滇之镇臣也”。这位胡将军是明军滇营猛将，曾在全阳之战中奋勇杀敌，算是一位比较靠谱的将领。如今胡一青人未老，也变坏，竟以扰民相要挟马光，不从就要祸害百姓。马光被逼的无可奈何，“予谓以此要我，断无不出之理”，马光心怀悲苦，只得“策辔出山，料理接济粮饷”，终被胡一青牵着鼻子为明军筹饷服务，尽巡抚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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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光出十三关不到一月，又传永州清军进击，“而各镇又闻风拔营走矣”，又只留下马光率民兵武装孤军坚守。马光愤怒，痛斥“若辈拥重兵，受重寄，等于儿戏”！马光心枯力竭，比张同敞更加悲苦万状，这表面光鲜的全永巡抚实在干不下去了，心灰意冷的马光“再上疏乞休，自请就戮”。马光这次是以死请辞，“哀动天听”，永历帝也知道如果不是山穷水尽，马光断不会“自请就戮”，只得命吏部发文，命马光“奉旨撒回赴部用”。
       马光在全州还没及动身启程，首辅瞿式耜上疏永历帝，称“节钺重臣，无轻撤理”，所谓“节钺”，是古代中国加重权力的标志，由符节与斧钺组成，授予重臣将帅，象征执掌杀伐之权，代表着皇帝的信任和对将领的授权。瞿公执意挽留重臣马光，永历帝只好又命吏部“奉旨慰留”，并“遣兵部司官赉敕谆谕”，所谓“赉敕谆谕”是皇帝赐予马光的一道诏书，诏书以恳切的语言告诫马光继续坚守岗位。然而诏书送达全州时，全城“居民已无一人”，城不成城，马光驻足空荡荡的巡抚官衙，“孑然一身，作何障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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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困在全州的马光精神恍惚，心力交瘁，又“适病感冒甚剧”，万般无奈，只好“舆疾赴省”。马光不管不顾地离开了全永巡抚岗位，来到桂林径入相府，向瞿式耜汇报工作，“具述所以戕民擅奔之状”。听罢马光痛心滴血之陈述，“瞿公始知一日不可留也，甚悔前疏之失”。瞿式耜觉得上疏挽留马光实在欠妥，事到如今，马光擅离职守是无可奈何的事，责任也不在马光一人身上。
       陷入困境的不单是马光，马光的遭遇只不过是瞿式耜处境的镜像。《东明闻见录》记瞿式耜当时之困境：“鸣呼，名为留守，不知藉何可守；号为督师，不知何师可督哉”。
    《东明闻见录》记明军“自全退榕江、榕江退木黎岭，莫不皆然”。瞿式耜“以焭焭一桂捍江南半壁，剪其手足、掣其肘腋，城无一卒、库无一钱，虽武侯复生，亦奈之何”！《东明闻见录》作者瞿共美称瞿式耜心苦，“留守时为余言，簌簌欲泪，可伤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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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式耜在桂林沦陷被捕后，曾在狱中上书永历帝，曰：“拮据四载，力尽心枯。无如将悍兵骄，勋镇诸臣惟以家室为念。言战、言守，多属虚文；逼饷、逼粮，刻无宁晷！”瞿式耜抚膺顿足痛陈：“朝廷以高爵饵此辈、百姓以膏血养此辈，今遂作如此散场乎”？   瞿公之言，完全是马光的亲身经历、切身体会，瞿式耜感同身受，惨痛的现实在瞿公、马公心中引发共鸣。
       马光在桂林再写辞职报告检讨书，请瞿式耜代为转呈永历帝。永历四年（1650年）十一月初六日上午，马光接到永历帝圣旨，同意免去其全永巡抚一职，待“病痊起用”。永历帝圣旨到桂林的时间也太巧了，也就在初六日这天，孔有德率领的清军突破严关，大举南下，马光惊呼“兵入省城，已大溃决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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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国破沦亡  悲苦归舟
   
        定南王孔有德率领清兵杀到，桂林城沦陷，马光在混乱中独自整理衣冠，准备实行自裁。生死之间有思想斗争，转过背，“念有老母在，且既已准病离任，可缓于封疆之诛”。马光想出了偷生的理由，既然皇上已批准辞职，那我就不是守土之臣，就还有理由不死，可以留条性命。马光想通了，于是“尽弃行李”出逃，逃到漓江边“借舟而下，几至沉溺”。
       舟到阳朔突遇清军两路夹击，马光整衣冠欲投漓江水自杀，被书童哭着死死拉住，只得“舍舟入山寨”。夜幕降临，马光摸黑下山，路途不熟悉，“黑夜掉泥中”，狼狈“避往獞巢藏身”。在“獞巢”中马光又不幸被人告发，最后被清兵俘虏。被俘时，马光趁看守不备，“欲夺其刀自刎”，被“将官夏姓者”阻止，马光被“立逼之出，随之登舟，此时已置生死于度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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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光被清兵押解到桂林，又被拉扯去“见清军总兵线国安、副总于文科”，马光正气凛然，视死如归，“力请速死”。想不到线国安、于文科“二人竟相待甚善”，没有杀马光。“线总兵为安顿住处，挑送饭米”，于文科副总更贴心，“虑在省嘈杂，请之线总兵，求送全州安置”。
       清军副总兵于文科提出要将马光“送全州安置”有原因，《全州志》收录有孔有德《重修湘山寺碑记》，碑记提及全州重修湘山寺时，“命协守全阳副总兵于文科往董其事”。原来于文科是驻守全阳的副总兵，建议将马光安置在全州，或许是想利用马光是原全州知州、原全永巡抚的影响力开展工作，这一想法得到线国安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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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孔有德清军看来，马光还算是个南明高官，明朝最后一代靖江王朱亨歅一家已在桂林西门被屠杀；桂林守臣瞿式耜、张同敞报效南明皇帝，被捕不屈，关押在牢里也活不了几天。清军讲人道主义，宽大俘虏，留下巡抚马光一命正好收买人心。
        顺治八年（1651年）辛卯二月初一日，马光被清军押解回全州关押软禁。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全州早于桂林沦陷，邑中官衙街巷物是人非，当年守城之人重返旧地，百感交集。曾在全州呼风唤雨的知州、巡抚大人，如今沦为阶下之囚，“凡饮食住歇之处，俱于副总任之，屡求退不得也”。好在全州还有“旧识及门生诸人，日馈资粮，间以棋酒遣日”。
        马光在全州被关押“盘桓九阅月”，逐渐“法禁稍弛”。马光想离城下乡居住，“旧门生有愿送田者，有愿借园房者”。马光恳求总兵线国安，“欲就之隐居，为终焉之计”，线国安答应。而正在此时，瞿式耜家乡来人，附有家报。马光得知“先慈已于已春二月弃世，家中为籍产事株累极苦”。国破而家亡，马光“痛悼几绝，归志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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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军官府留心马光动向，恰好这时有谣言传到线国安耳中，说马光“日有宴会，必饶赀财”。谣言传说马光是前朝贪官不奇怪，老百姓早说过这世上“无官不贪”，马光经营全州多年，说不定真有金银财宝藏在全州哪个地方。线国安遣将官密访，想追缴马光隐藏的钱财，“将有羁留随旗之意”。幸亏驻全州的副总兵刘孔修是江宁老乡，出面说实情，称被软禁的马光“日食尚不给，我辈念为先朝大臣，怜其流落他乡，不实忍也”。线国安派来的遣官依刘孔修之言回复，没有落井下石，得知落魄的马光贫穷潦倒，“线总兵忽动良心，遂发一护身牌放归，时壬辰（顺治九年、1652年）三月也”。
       马光在全州被软禁一年有余。凭借广西提督线国安恩赐的护身牌万里归乡，一路刀兵过后兵荒马乱，景象凄惨。经历一次次死里逃生，直到壬辰十月才回到吴县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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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光感叹归途中备极险阻，“盖无一生中得生，万无得归时得归”。马光回顾其官宦人生经历：“自庚辰三月出门，壬辰十月二十七日还家，共十三余年，在外备极劳苦，历尽患难，乃于兵戈满地，波浪掀天中作收场”。两粤归来“今仍是本来面目，梦中梦，幻中幻，如卢生从枕上游也”。
       在古代中国，满怀壮志却无法施展的人物可以通过梦境文字来表达壮志难酬的心情。唐开元年间有少年卢生行邯郸道中，得道士吕翁相助，作黄粱一梦，了却平生之愿。马光的《两粤梦游记》并非黄梁一梦，而是真实历史的记录。马光当年全州守城故事如今烟尘消散，史海回望，掩卷梦游，可遐想南明当年全州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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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粤梦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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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青年 发表于 2025-3-7 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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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阳勇哥

一期期看过来，学习过来，老表确实搞得蛮好，有内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