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10月初进工厂做学徒后不久,厂里为改善职工生活,抽调出20多人去三江侗族自治县“刮茶山”,我和师弟小魏也去了。 那天下午,我们乘坐带篷布的南京牌汽车出发,晚上进入胜龙县山区。汽车爬山加大了油门,走得很慢。我伸头出去看夜景,外面下着雨,在对面山下还有汽车在上山,两盏车灯在山路上盘旋时隐时现。车到三江县宜沙渡时,轮渡晚上不开渡,我们就在宜沙镇住宿。宜沙是从胜龙县到三江县之间一个较大的村落,可惜到沙宜时正是晚上,而第二天早上又走的较早,始终未能看清沙宜的面貌。
第二天上午我们到了三江县红旗公社。这是个两三百人家的镇子,公路从镇子当中穿过,镇子的一头也是轮渡,到县城就从这里过渡。我们到红旗镇时,百货商店、杂货店橱窗、货架上空荡荡的,街上很冷清。公社的一个大队长接待我们,她是个很壮实中年妇女,安排我们吃过早饭后,领着我们走了十多里山路来到一个村子,这里就是我们“刮茶山”时的住地。这个村子有几十家人,当时的主要劳动力都去修水利了,村上的人很少。 我们住的那家无人在家,房子却很大,下面是关牛、猪用的,楼上才住人。大队长指定我们住的地方名义是是个楼,其实四边都无墙壁,很像一座凉亭。我们20人男的一排,女的一排分开一条两尺宽的距离住了下来。村子离公路很近,村后是日夜奔驰的江水。从这个村子房屋的结构看来,这是山区的侗家山寨。 在楼上放眼看去,四周的群山起伏地伸向远方,像那无边无际的波浪。清晨,飘渺的雾气弥漫山头,像轻烟一样袅袅浮动,莺啼燕转透过雾色传出来,给人一种幽静、清新的感觉。当太阳慢慢升起,雾气渐渐散去时,群山才显出她青翠、瑰丽的面貌。万山丛中,可以明显地看到一片一片的茶树林,茶树林是绿色的,而茶树花是白色的,树林是深绿色的,竹林是青翠色的。群山静悄悄地可以听得见泉水淙淙流动的响声;在很远的山那边,在另一片茶树林里,隐隐传来侗家姑娘悠扬婉转的歌声;诗情画意盎然,使人感到静恬,心情格外舒畅。 在河边,水车吱吱呀呀的歌唱,放排者也唱着歌远远的顺水而来。河两岸,可以看见一层层的梯田,也可以看到悬崖峭壁和隐隐约约的村落以及一棵棵古老的大树…… 山区的雨水特别多,几乎每天都有一阵,有时就是连绵几天都不停,落雨天气我们是不上山的,大家都坐在楼上。有拉二胡的,有哼哼唧唧唱歌曲的,有聊天的,也有和师姐师妹开玩笑的。我喜欢躺在铺位上看书,有时也约一两个人到附近一个圩上去吃“鱼圆子面条”。所谓“鱼圆子面条”,就是用去刺后的鱼肉剁碎做成团子,油炸后放进面条里。当时,这是很难得的佳肴,也很贵,四角钱一碗,两夹就完了。虽然很贵,还不是容易吃得到,去晚了就买不到。鱼圆子很细,味道鲜美可口。 不知怎的,是厂里事先没有联系好吧,我们到茶山半个月了,茶花落尽茶子熟了,当地的公社又接到县里指示,不准我们捡茶子,而我们的劳动,他们准备给以一定的茶油作为报酬。可是厂里不让我们回去,说是正在进一步交涉。领队的得到暗示,叫我们分为三五一群上山偷茶子,不过说是“偷”吧,其实还是半明半暗的,当地农民不管,领导在得远,也管不得那么多。我们每人一个布袋,都是自备的,有书包,有布袋,有米袋,每天早上出去,中午回来,饭后又去。住地早就准备了麻袋,很快就装满了好几麻袋了。
我们上山“捡”茶子,有时也能碰到一两个侗家姑娘,她们穿着有花边的黑衣裙,背着竹篓,上山来捡茶子。每次遇见他们,我们好奇的眼光总要默默地送着她们婀娜多姿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晚上聊天时,大家就会相互传递听来的关于侗族人的神秘而奇特种种习俗,…… 不过,公社还是有打算的,他们不时有人到我们的楼上看望一下,终于看到我们的一切:麻包胀鼓的。在他们的警告下,我们停止了捡茶子。白天,我们自由活动,有的去赶圩,有的去买高价的烟叶,有的找自己喜欢地方谈心,有的去已经收过的红薯地“检漏”,总之,各有去处。 晚上,煮红薯的,谈“烟经“的,有谈女人的,有吹牛皮的,总之,各适其所。 终于,这种坐食终日的生活使大家厌倦起来,领队的同志征得厂里同意,我们在一个晚上悄悄地撤回桂林。听说,公社在路上准备拦住我们的车,不准我们运回一颗茶子,我们不得不在夜间行动,因为除了事先运回了一部份茶子以外,随车还有好几麻袋茶子呢! 回到厂里,我就往收发室跑,打开报社寄来信和赠阅报纸,才知道我返行前寄去的两首小诗和在红旗镇寄出的一篇小散文都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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