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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故事。换言之:有人的地方就有桂林米粉,有桂林米粉就有桂林板路。我就听到过一个“逮马老板”的桂林板路。
逮,在桂林话里是吃的意思。“逮马老板”就是吃人家的冤枉食,钻人空子占便宜。
话说旧时桂林有一个姓马的老板,在九娘庙码头一一即现在漓江歌剧院靠江边的地方,开了一家马肉米粉店,由于味道好每天食客盈门,生意兴隆得很。但马老板却经常愁眉不展、疑团重重,因为每天卖出很多碗马肉米粉,但收回来的空碗却越来越少。他想:马肉米粉好吃,难道食客们把碗也吃掉了不成?
那一年遇到大旱,漓江枯水差不多见了底,码头下的河床上露出了一大堆用来盛马肉米粉的小碗。马老板见状顿时叫苦不迭,也是这时候,马肉米粉卖得多空碗收回少的原因,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写到这里,关于马肉米粉为什么要用小碗吃的问题,有必要给大家脑补一下。马肉米粉,是桂林米粉系列中的精品,它不同于任何形式的米粉,主打的就是一个“少吃多滋味”,而且还要趁赖(热)吃。因此,盛装必须要用茶杯般大的小碗,碗里只放一根米粉、一片腊马肉、一粒花生米、一叶香菜,用热汤浇一碗吃一碗,往往要吃十碗或数十碗才打得到瘾。像最近“花桥荣记”集团推出的一托盘十小碗的马肉米粉款式,虽然在粉的份量和食物内容上有所增加,但也是仅够一个人食用而已。
那时在桂林吃马肉米粉,很讲究一个食德,都是先吃后结账。店家按食客面前有多少个空碗即点数收钱,不像现在先付款后吃粉。但无论在什么时代,有的人生性就缺德,一次吃你个二三十碗又不愿多付钱,于是专选靠漓江的窗户边位子坐下,边吃边把一些空碗撂进窗外的漓江里,到结账的时候也就少付了很多钱。这事后来流传开来,“逮马老板”也就逐渐演变成了一句桂林方言。
既然说到马肉米粉,不能不提到白先勇先生写的《花桥荣记》。这倒不是因为“花桥荣记”这块招牌,现在已经被当成了做大做强桂林米粉产业的一个重要支点,而我要讲的是,小说中有一处对马肉米粉的描述不太准确。
《花桥荣记》开篇写道:“提起我们花桥荣记,那块招牌是响当当的。当然,我是指从前桂林水东门外花桥头我们爷爷开的那家米粉店。黄天荣的米粉,桂林城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爷爷是靠卖马肉米粉起家的,两个小钱一碟,一天总要卖百把碟,晚来一点,还吃不着呢。”
一天总要卖百把碟?如果是冒热米粉,可能还讲得过去(碟当碗讲),若是马肉米粉,是不是太少了点?我在前面讲了,马肉米粉好吃,有的人一次要吃个二三十碗才能解馋。因此,随便一家马肉米粉店一天何止才卖百把碟。像招牌响当当的“花桥荣记”,更是门庭若市食客川流不息,一天从早到晚不卖个千把几千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1980年,当《台湾当代作家-白先勇小说选》一书初版发行时,我就花八毛二钱买了一本。其中的《花挢荣记》我一口气读了五、六遍,当时我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出现这样的误差,或许是白先勇先生的笔误;另一种可能是与他在桂林生活的时间很短,对桂林米粉的亲身体验不够。
白先勇先生于1937年8月16日出生于桂林(另一说南宁)。幼年时代的抗战期间和抗战胜利后,他几乎都是跟随父亲白崇禧、母亲马佩璋,分别在重庆、上海和南京居住。1948年到香港念小学,1952年后到台湾上中学、读大学直到美国留学工作,可见他在桂林生活的时间是不多的,因此,对桂林米粉的了解自然也是不够的。至于亲身到桂林的街头巷尾吃担子米粉,下馆子吃马肉米粉这种体验,恐怕更不太可能了。像他们这种大户显贵人家,要吃马肉米粉也是通知店家上门服务,就像他在《花桥荣记》里写的那样:“连桂林城里那些大公馆请客,也常来订我们的米粉,我跟了奶奶去送货……”
而人到暮年的白先勇先生,常回家乡桂林的时间就多得多了,对桂林米粉的喜爱也越来越强烈。正如他所说:“我回到桂林,三餐都到处去找米粉吃,一吃三四碗,那是乡愁引起的原始饥渴,填不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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