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水边的千年烟火--柘木圩 桂林城南二十里,漓江在此折出一道温柔的弧,弧弯里藏着柘木圩,再往下走就是景色优美奇峰奇妙的奇峰镇,桂林人都知道,那里驻扎有部队,上世纪60年代喊6955部队。 “圩”字在桂柳话中读若“虚”,却从不空虚——每逢阳历三、六、九,方圆十里的乡民便循着水声与山影而来,把一整个漓江的晨雾都搅动了。 柘木圩的历史: 最早可追溯到唐末《桂林风土记》中“柘木渡”的记载。彼时漓江水阔,商船自广州溯流至此,卸下盐巴、布匹,换走山里的桐油、茶麸。久而久之,渡口边长出草市,草市又长成圩场。明嘉靖年间,圩上已有“九街十三巷”的格局,青石板缝里嵌着马蹄印,像一串不肯被岁月抹去的密码。 圩场: 最朴素的乡民交易仪式,是任何超市都不可替代的农耕文化。 天光微亮时,圩场先被声音占领,卖豆腐的老伯推着吱呀作响的木车,豆腐脑在木桶里颤巍巍地晃;卖酸嘢的阿妹把坛子排成一列,腌藠头的酸辣味窜进鼻腔,逼得路人猛打喷嚏;最热闹的是鱼行,漓江的翘嘴鱼、骨鱼在竹篓里扑腾,鳞片闪着碎银般的光——买家只需捏开鱼鳃看一眼,便知道是否“喝漓江水长大的”还有黄鳝骨,黄鳝,泥鳅以及田鸡,据说都是野生的,当然,斤把重一条的非洲鲫鱼肯定得人工饲养了,沙鳖子(脚鱼)说是野生的那还真的要碰运气,摆起一排排翻肚皮白白的穿条子,要想人工养都难,无疑肯定是漓江的产物。柘木米粉:必须用漓江水泡米,石磨磨浆,柴火蒸粉。粉皮薄如蝉翼,却在滚水里久煮不烂,秘诀是米浆里掺了少许马蹄粉——这是圩上老廖家的祖传,如今传到第三代,煮粉的铝锅已经补了十八次,松糕:糯米与黄糖在木甑里经历三次“回汽”,蒸出时表面裂开龟背纹,趁热按进一勺桂花糖,甜得如同把整座桂林的秋天含在了嘴里。油茶:老叶茶、生姜、蒜白在铁锅捶打,茶汤浓黑如药,入口却先苦后甘。圩上的说法是:“一碗油茶下肚,连鬼都不敢跟你讨债。” 最传奇的是漓江剑骨鱼。渔民在鱼腹内塞入紫苏、豆豉,用柘木圩特有的“柚子皮炭”慢烤,炭火将柚子精油逼进鱼肉,竟烤出类似陈皮的奇香。这道菜曾在1985年招待过泰国公主,自此得名“公主鱼”,但圩上人仍固执地叫它“狗仔鱼”——因为从前只有穷孩子才吃它。 圩场交易的公平藏在细节里: 卖柴的把柴火捆成一模一样的“桂林把”,柴刀劈出的斜面像用尺子量过;卖草药的用叠好的油纸包药,纸角折成燕尾,既防受潮又显手艺;就连剃头匠的挑子,红漆木箱上也画着褪色的“八仙过海”,图个吉利,在圩场总有一个摊子还在摆卖传统铁匠铺手工打制的生产与生活用的铁器,价格一般都在每个10-20元左右。 当年的新米每斤2.8-3.0元,二禾米是去年的旧米,一般在每斤2.6元,活大鹅每斤 12元,5-6斤一只的走地鸡 每斤12-20元,各种蔬菜每斤都比市区菜市便宜0.2-0.5元;在圩场还可以看到既便宜又好吃的粽子,粑粑;大青梨每斤2元,香蕉,西瓜,黄皮果应有尽有,这些水果蔬菜完全可以让城里人实现购买的自由,更不用说放在一线大城市及西方国家,那就是按十倍百倍的价格计算,这里的价格是按农村每人每月平均收入1000元左右的生活水平来决定的。 圩魂: 那些不肯被时间带走的人,那些不可磨灭的圩场文化,圩场老了,但有些人有些事比圩场更老。 上世纪50-60年代每逢圩日正午时分,圩场中央的戏台准时开锣,桂剧《三气周瑜》唱到“周郎妙计安天下”时,台下卖粽子的阿婆也会突然扯开嗓子跟着和一声,荒腔走板却赢得满堂彩——这是柘木圩独有的规矩:戏是唱给圩场听的,谁都可以乱入,正如谁都可以在这里讨生活一样。 九十三岁的黄奶:她卖的手工草鞋一年只编十二双,每双鞋底的麻绳要浸三遍桐油。当年有个法国游客要用三百欧元买走一双,老太太把钱塞回他手里:“穿坏了再来补,不要钱。” “圩长”老莫:其实官方并无此职,只因他记得1936年圩场被洪水冲垮后,如何用祠堂的杉木重建;记得1964年圩上第一台拖拉机开进来时,惊得马帮的骡子集体尥蹶子。如今他每天搬把竹椅坐在戏台下,像守着一段活的历史。 90后阿敏:在广州做电商失败后,回圩上开了间“老物仓”,把外婆的嫁妆柜、外公的渔篓、甚至半块光绪年间的“柘木圩公秤”都陈列出来。她直播时用桂柳话吆喝:“这些不是古董,是我屋滴老人家留下来的‘生活’。” 圩场未散,烟火正长 2023年,柘木圩被列入广西首批“非遗圩市”。政府重修了码头,却保留了那块被纤绳磨出沟痕的“望夫石”;新建了游客中心,却把老戏台原封不动地嵌进玻璃幕墙里。 某个黄昏,我看见一个戴AR眼镜的孩子站在戏台前,眼镜里叠加着1930年的圩场影像:穿对襟衫的商人、挑桐油的壮家汉、卖荔枝酒的疍家女……虚拟与现实在漓江水面上重叠,而真正的烟火气,正从阿敏的松糕蒸笼里,一蓬蓬地冒出来。 柘木圩的故事,从来不在县志的纸页里,而在老伯豆腐脑与小姑娘凉粉汤的晃动中,在老奶草鞋的桐油味里,在每一声“三、六、九,赶柘木”的吆喝中。 只要漓江还流着,柘木人还在勤劳奋斗,生活就将永远继续,圩场就将世代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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